【环宇杂谈】
城市改造后,过去常逛的那条街,去年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按统一样式定制招牌的商业街。
李宇嘉
春节期间,复旦大学、南京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30位“00后”大学生做了一次特殊的返乡调研,覆盖10省近20个三四五线城镇的数百家小店商家,近距离地观察毛细血管般的底层生态。
沙县小吃,我国有6万家,相比6000家的肯德基,可谓底层生态的典型代表。来自福建三明的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学生冯茗铭,春节到家乡沙县调研,并在一家小店吃住了两个晚上,发现沙县本地小吃竞争越来越激烈,原因是很多小吃老板回乡发展。心向四海的福建人,缘何回流本地呢?原来,大城市地产、基建项目放缓,导致来店吃饭的外来工群体变少,加上租金和雇工成本持续上涨,越来越多的店主选择到小县城或干脆回老家开店。
看来,廉价美味的沙县小吃,不仅是楼市的风向标,还是经济冷暖的监测器。沙县小吃店的一碗面,最便宜仅4元。廉价的背后是微不足道的利润,靠低成本和高换座率赚钱的模式。不过,它支撑起外来群体“扎根”城市,实现自己梦想的勇气。同时,在钢筋水泥驻扎的城市丛林里,类似沙县小吃这样的小店,就是城市“打拼者”们最熟悉并能找到自己坐标和归属感的平台。基于业缘和乡缘的积聚,也丰富了普通人的情感和精神生活。
高大上的地产,其发展的空间形态,已从“摊饼”转向“挖潜”,也就是将城市洼地填平。同时,打造精致、高端的现代化大都市,这是每一个城市主政者的执着念想,存量空间推倒重来后,这个“经济账”很诱人。同时,租金上涨、人工成本攀升、环保冲击和打击无照经营,加上连锁餐饮遍地开花,类似沙县小吃这样的小店,名正言顺地被淘汰是共同归宿。
高大上很重要,但与百姓日常生活无直接关系,街头巷尾有温度的烟火气,往往最具温情和记忆,无论你身处何处、境遇如何。因为棚改下沉,过去常逛的那条街,去年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按统一样式定制招牌的商业街。过去,除点缀期间推车卖工艺糖、剪纸、调味品的小贩,各色小吃店、零售店错落有致、千姿百态。现在,尽管鳞次栉比,但卖手机和吃饭的是一个模子。
更大的变化是,价格涨了。试想,装修一新,音乐轻柔,有鲜明的主题,也就是所谓的IP,价格能不涨吗?实际上,消费人群、收入、内容并无多大变化,大家都在为地产买单。《抢救上海小店!》一文中,作者推荐的100家上海经典小店,如今仍营业的只剩3家,存活率为3%。拆迁后,不换高大上的门面,坚忍不拔的小店主们只能退到成本更低的隐蔽处。
有了大众点评、美团等,或许不影响生意;有了连锁商业,吃喝玩乐一条龙,享受各地风味餐饮,全年无休的空调。但是,不管是互联网连接的服务,还是连锁商业所谓升级服务,提供的都是“调味包”+“高温蒸煮”的速成餐饮。表面看,每个菜中规中矩,但就餐时,找不到记忆中的味道。广东吃粤菜与到上海吃粤菜,吃的是一样的味道。没有临街小店,城市没有了味道。
大家谈记忆和乡愁,小店就承载着记忆和乡愁及衍生的归属和眷恋,体现着故乡的味道和温度,恒心和匠心的理念。过去,很美味、有情调的小店很多,近年来在风雨飘摇间消失殆尽。日本百年老店10万多家,200年历史的3000多家,大多是餐饮、服装、旅馆等“小而美”的小店。即便平凡的行业,也成长出像优衣库、家居产品NITORI等知名品牌。
我们的地方主政者,动不动就是要搞高端制造、搞芯片、搞大项目,动不动就要引入世界500强。为此,不惜拆掉旧城区、老街道,平凡的小店子更是在大型挖掘机的碾压下悄无声息。大项目要上马、世界500强要引入,但平凡的小店更重要,它代表着更微观的鲜活生态,承载着超过国企和外资的8000多万个体就业。重要的是,它以巨大的包容性和底层竞争,培育出恒心和匠心的经营理念,体现着城市的特色,孕育者国家竞争力的未来。
(作者系资深地产研究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