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谍战双城记

来源:时代周报 2017-09-19 02: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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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惊蛰》,谍战双城记)

项静

海飞把故事的空间设置在1940年代的重庆和上海两座孤城中,省略了其他腹地中国和更为复杂丛生的故事,是以截取方式浓缩了最为复杂混沌的空间和历史经验。如果历史经验有一个能量守恒定律的话,你以轻去处理的部分必然加重另外的端点,这里的空气、建筑、人生、服饰、早餐都是被加了砝码的。它们是黏滞的,充满了隐喻和联想空间,这里没有直接和简略的生活和人生。

小说的开头,原本在上海过着快意人生的“包打听”陈山在一个凉薄的清晨,从昏迷中醒来,命运瞬间被改写,因长相酷似已逝的军统特工肖正国,为了人质妹妹,被动卷入了间谍战;日本军官荒木惟,用白而干净的指头在弹钢琴,在琴声中思念故乡,想起了那个充满了森林、腐草与木头气息的家乡奈良,以及狭长的号称“日出之国”的祖国。前一个镜头是自由自在的陈山和小伙伴们宋大皮鞋、菜刀、刘芬芳,他们赌博吃酒,插科打诨,在弄堂里勾肩搭背地走路,或者动不动就吼一声,朝天一炷香,就是同爹娘。有肉有饭有老酒,敢滚刀板敢上墙。他们和警察、巡捕、特务还有流氓地头蛇打得火热,如胶似漆,偶尔还为有钱人讨债捉奸。接下来就是血雨腥风,一颗子弹射入陈山的后脖颈,他再也回不到往昔岁月。

海飞的小说都有一种唯美忧伤的叙事风格,这种忧伤可能来自于时间和经验的断裂,“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不过是例外。人们只是感觉日常的一切都有点儿不对,不对到恐怖的程度。人是生活于一个时代里的,可是这时代却在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张爱玲语)。一些人坚定地重申“我不愿失去每一寸泥土,哪怕是泥土之上的每一粒灰尘”的信仰;一些人分裂为不同阵营和类别的人,他们内心和外形同时运行;一些人本能地牵紧维系爱情和亲情的绳索,在外来力量的笼罩下越拉越紧;大部分人在一个大的舞台上扮演的是离别和萍水相逢,血刃相见,失去了坚实的原生背景。所以这种唯美和忧伤对应的是漂浮,一种家国山河的弥漫性抽象力量与个人相遇的时刻。

在这种小说背景和情感逻辑中,一个眼神、动作、一句话都可能改变一个不同阵营的人,而这也是小说中许多重要情节的推动力量。浪漫爱情与兄弟之情,会带上一种超越和弥合阶级、政治差异的力量。消解的不仅仅是国族内部的矛盾,还包括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民族矛盾。日本人千田英子带着陈山去看他父亲,在路上她想起自己的酿酒师父亲,陈山说你不好好学酿酒,你来我们国家凑什么热闹。国家之间的矛盾、战争的本质,就在这种轻言细语中惊鸿一瞥,散落不见,小说从叙事语调到故事设置,都没有给予这种基本观念落脚之地。另一个例子是,荒木惟对陈夏一直隐瞒着人质的真相,他甚至去日本找医生帮她治疗,“我想这个美丽的世界对得起她”。在民族矛盾之外,还有音乐和美,外延越来越大,直到消弭掉或者存而不议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张离对陈山说:“你的妹妹不是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而是她面前一片迷雾,看不到方向。”

海飞在这种风格中所着眼的不是具体的矛盾和历史,也不是紧张的,而是对空间和时间中人的抽象理解和人性拆分的游戏,故事戏剧的设置让这个游戏几乎限定了方向和路径,这又让小说带上一种虚浮的不成比例的繁华富丽。

阿甘本在《幼年与历史》一书中说,在快乐的时代回忆历史就如同回忆原始家园的人,将会用这个记忆来衡量一切事物,将从每个瞬间索取这个希望:他是真正的革命者、真正的预言家,谍战对于时间和空间的特殊选择,可能是已经封存的历史的隐喻,它不会按照现实的逻辑自行展开故事,它所做的是摆脱掉时间的束缚。它要求作家在既定的时空和已知的结局里向深里去挖掘人性的深度,去创造新的美学,新的刻奇美学人物—天赋异禀的陈山和陈夏。海飞几乎葆有了对快乐家园的最大善意,对陈山的发小朋友们,特工总部、叛徒和革命者、“孤岛”里挣扎的日本官方,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分析和理解。我们能够感受到主创者对故事发生地—重庆和上海的爱和怜悯,它带着我们回到一个无法重现的美学意义上的过去,真实过去的爱与幻觉。海飞说《麻雀》里的上海:“那是一个特别奇怪的年代,是一个漂浮着的年代,也是上海的‘孤岛’时期。那时候的冰箱,那时候的电梯,和现在都不一样,都有一种手艺的魅力。特别是呢子大衣,手工缝的,残留着裁缝师傅足够的手的余温。那样的呢子料,是活着的。”《惊蛰》里,张离死后,陈山在孤独寂寞的猛将堂里,无限向往那段重庆岁月。《麻雀》和《惊蛰》都在努力维持的客观呈现中隐藏着忧郁和对具体之物至诚的爱,时时悬挂的死亡之剑和时代的迷雾,会制造幻觉之爱,一切都变得忧郁迷离,在这个借来的空间时间里制造自己的美学和自我安慰。

我们都清楚谍战故事都是过去的故事,从二元对立、壁垒分明,到时间线索上的闯关故事,到新加入的人物形象和戏剧元素。唯一无法剧烈变化的就是那些平凡而伟大的亲情、友情、生死和爱情,人们的挣扎和不甘,内心的恐慌和无望,就像深井一样,望不到底。

唯一能拯救这种迷雾的是一个人的成长,特别是主人公的成长,他们终会在时间深处苏醒。一个普通市民家庭中的三个孩子,陈河,北平清华大学的高才生,在读书和受教育中自觉地加入共产党;妹妹陈夏在懵懂中作为人质被日本人看重和培养;陈山阴差阳错陷入日本人的阵营,执行任务去打入军统,后被策反为共产党。 一路艰险到达重庆,一个普通青年亲眼看到了何谓家国,在命运的波动中,从一个模糊的人变得坚定、自觉,撑起了一片时空。《惊蛰》的故事从1941年冬天开始,混沌迷离,到下一个惊蛰,一切都清晰了。陈山在新时空里遇到了旧相知余小晚,不过这可能是下一个故事了。

(作者系文学评论家,《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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