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报季中的真实中国2025

（原标题：年报季中的真实中国2025）

去年的《年报季中的真实中国2024》里，我引用了恒隆地产年报中，陈启宗老先生对世界现状忧心忡忡的一段话作为文章的结尾。

今年动笔前重新翻看，由于过于应景，请允许我再引用一次：

“当今国际事务中最大的风险正是美国国内的问题，这些问题对世界会有深远影响。现时，美国正与自己交战……

试想像特朗普重返白宫，这结果似乎越来越有可能发生。若然如此，肯定会出现三个现象：

美国内部进一步分裂、世界进一步分化，以及美国的国际地位进一步下降，美国因而加速退向孤立主义。

本人看不到这对美国以至整个世界有何益处。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一直扮演着世界警察的角色。不管喜欢与否，这某程度上维持了世界和平。这股不论能否感觉到的力量若然减弱，世界便会陷入混乱，像在大风大浪中漂泊，没有安身之所……

因此，我们要安度接下来的数个年头，再看届时世界变成怎样。”

去年是陈老先生写的最后一封致股东信。今年的恒隆地产年报，执笔者已经换成了他的儿子。

虽然内容依然充实，但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对国际形势和宏观环境的判断。

兼具视野和可读性的年报又少了一份，甚是可惜。就像我提笔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正值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会召开之际，这也是巴菲特老爷子作为首席执行官最后一次参加了。

直言不讳的老一代纷纷淡出，新一代企业家则大多像小陈总那样在商言商，不愿对这个愈发诡异和难以判断的乱纪元多加评论，这让我这个系列想找到一些具有启发意义的年报文字变得愈发困难。

不过好在那些宏大叙事大家可能最近也看得太多了，不如在这篇年报季的总结里，我们就来聊些更具体的吧。

比如中国的企业们曾经，正在，以及未来应该“如何安度接下来的数个年头”。

1

安度这个词用在过去这一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资本市场有先抑后扬，走出了V型反转，但对于大部分的行业来说，这大概是疫情以来最难熬的一年。

根据中金的总结，2024 年A股盈利同比下滑了3%，其中非金融行业下滑了14.2%。

全行业双位数的盈利下滑，在我印象中上一次还是2018年。

之所以盈利会下滑这么多，最重要的原因是很多企业选择在2024年集中进行了资产减值计提，尤其是房地产和光伏行业。

根据统计，2024年A股资产减值计提的同比增速达到了15%——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很多企业终于扛不住了，承认自己账上的资产、应收款、收购的股权价值等等有问题，并选择将其一笔勾销。

由于这种举动会让投资者对企业的基本价值产生质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会选择把盖子尽量捂紧。

但显然，去年已经到了盖子捂不住的程度。

捂不住也好，捂不住才会有9月份的宏观政策转向，才会有面向未来的可能性。

至于宏观政策转向的第一步为何会指向化债，在这次的年报季里也得到了充分的解释。债务压顶导致投资——这一由政府和房地产商主导的三驾马车之一——是真的不行了。

中国建材，也是中国最大的建材央企在年报里写道：

“2024年，受房地产投资缩减和基建工程项目放缓影响，全国水泥行业呈现需求不足、产能过剩加剧局面，全国水泥产量18.3亿吨，创下十五年的最低值，同比下降9.5% ，已连续4年出现下 滑，累计下滑幅度约24%。”

而从其公布的具体分项来看，像水泥这样的基础建材是量价齐跌，而像玻璃纤维、风电叶片、石膏板、锂电池隔膜这样的新材料，量虽然还在涨，但价格却已重重跌落。PPI的持续低迷也正因为此。

要知道，对于中国这样以制造业为核心动能的国家来说，比起面向消费者的CPI，面向生产者的PPI下降会对企业带来更严重的信心冲击和收缩效应。

而一些原本已经扛起投资大旗的新基建行业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根据汇川技术的年报：

“相比2023年，2024年国内城市轨道交通牵引系统中标车辆数减少了 2684辆，同比下降 42%。”

迈瑞医疗的年报里对医疗基建则是这么描述的：

“报告期内，因地方财政资金紧张、医疗专项债发行规模大幅减少，以及医疗设备更新项目使得常规招标延误等因素，公司国内业务同比下降5.10%。”

当然，非常善于和资本市场沟通的迈瑞医疗还在后面快速补上一笔：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影响因素在2025年都有望迎来拐点。

根据企业预警通的数据，2025年第一季度，地方专项债、尤其是用于支持医院新改扩建和设备采购的医疗专项债，其发行规模实现同比较快增长。国家也明确提出了要一次性增加较大规模债务限额、置换地方政府存量隐性债务，加大力度支持地方化解债务风险。

根据众成医械的数据，不同品类医疗设备的月度招标情况自2024年12月以来均在持续复苏，虽然从招标到收入确认需要一定时间，但这对于2025年公司国内业务的复苏有重要意义。”

这也反映出，化债不仅仅是为了救地方政府和房地产行业，也是为了更多行业的发展动能。

2

投资之外，消费在去年也依然低迷。

比如根据券商对银行年报的总结，2024 年银行卡发卡量延续了负增长（-5.22%），信用卡的交易额也连续三年下降，且逾期情况不乐观——逾期半年未偿信贷余额占应偿信贷余额比例急剧上升，2024 年为 1.423%，相比 2023 年的 1.129% 增加了接近三成。

零售之王招商银行的年报也显示：

“截至报告期末，本公司零售小微贷款不良率0.79%，较上年末上升0.18个百分点；关注率0.49%，较上年末上升0.14个百分点；逾期率0.97%，较上年末上升0.27个百分点。

截至报告期末，本公司个人住房贷款不良率0.48%，较上年末上升0.11个百分点；关注贷款率1.28%，较上年末上升0.33个百分点；逾期贷款率0.81%，较上年末上升0.27个百分点。”

恒隆地产的年报则用了“降幅严重”四个字形容奢侈品消费：

“奢侈品消费降幅严重，尤其在一线城市。

我们在上海的商场（上海恒隆广场和上海港汇恒隆广场）的租户零售额显著下降了约20%，但我们整体高端商场销售额（包括上述两座商场）的降幅是比较温和的15%。

当然，根据任何标准，15%的销售额降幅还是不小的。2024年，家庭储蓄多于家庭支出，我们的销售数据也反映了这点。

在奢侈品领域，支出减少的现象可见于以下趋势：单次购买量减少、向往入门级奢侈品的消费者却步，以及海外（尤其是日本）购物额的增加。”

当然，有些消费不是消失，而是转移了。

最典型的案例是在港股风头正劲的新消费三剑客——泡泡玛特、老铺黄金、蜜雪冰城。

比如老铺黄金的年报中就骄傲地宣布：

“本集团2024年在单个商场平均实现销售业绩约人民币328百万元。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的资料，2024年在所有知名珠宝品牌(含国际、国内珠宝品牌)中，本集团在中国内地的单个商场平均收入、坪效均排名第一。”

关于三剑客，后面还会更详细的聊到，暂按不表。

这一部分的最后，我们可以用REITS（房地产信托基金）的数据再来映证一下经济的真实体温。

比如代表了物流运输需求的高速公路REITs。

“2024年，12只高速公路REITs的收费收入全线下滑，平均幅度为6.59%，平均车流量也下滑了4.44%。”

收费收入下滑幅度之所以大于车流量下滑幅度，说明比起客车，收费标准较高的货车流量减少的更明显。

再比如代表了中小企业办公室租赁需求的产业园REITs，直到今年一季度也继续表现不佳：

“2025 年一季度，全部产业园REITs收入同比下降 11.8%，其中租金同比下滑了 3.5%，而平均出租率也进一步跌到了 84.6%。”

如果想找一份年报里的表述来综合概括一下目前的经济状况，还是得回到恒隆地产。

毕竟绝大多数的年报都报喜不报忧，在这一点上，陈公子还是继承了陈启宗老先生的风范，在讲消费市场的同时忍不住荡出一笔，站在企业家的角度谈了对当前经济的真实看法：

“市场对中国的共识似乎是市场情绪低迷、前景相当难测。明显的增长动力欠奉，但同时也不见得有明显的理由使市场恶化。

当前的市场情绪受数项因素左右：主要是房地产价格低迷引致负财富效应、经济疲弱加上失业率上升与工资下降、早前市场动荡（即科技与教育行业和疫情）所造成的阴霾，以及股市疲软。

中国人外游意欲旺盛，使得境内零售环境更为严峻，其中受益最大的是日本，而品牌也察觉到欧游的中国旅客人数有温和增长。

我们的前景若要有所改善，以上最少有数样要改进。当中，最容易的或许是股票市场，因为股市往往会受个别事件带动；其次是消费回流境内，因为消费者的消费模式随时会变。

可惜，我看不到房地产价值回升的动力足以在短期内显著提升业主的财富感；内地家庭的资产净值影响可能大得使其无法短期内迅速回升，更不用说房地产市场有多复杂，以及其与上游、下游和相关行业环环相扣。

当局对科技与教育行业的政策开始明显回暖，这些行业所受的影响似乎正在慢慢消退，但市场是否相信同类调控不会再发生，很大程度在于政府，以及宏观经济指标。”

3

关于目前经济存在的问题，我们就先讲这么多。毕竟讲了这么久了，自身的问题、外界的问题，大家都已了然于心。

就像我最早讲的，这一篇年报季中的真实中国，我更想对准未来的希望。尤其是在内部环境逐步安定，但外部环境显著恶化的2025年，中国企业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安度这些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总结，我愿意用“进化”二字。

这个启发来自一个并不太起眼的港股上市公司的年报，他的名字叫阜丰集团。

这是一家市值只有100多亿港币的企业，业务也不够性感，是做味精起家，目前的愿景是做“全球著名的玉米生化企业”。

2024年是它诞生25周年，在年报一开始，老董事长用问答的方式写下了一些推心置腹的话。读完之后，我深感作为一个典型中国企业的进化之路的总结再合适不过。

比如它一开始就点出了中国在传统行业的民营企业通常是如何起步的：

“Q：从1999至2024一转眼25年，阜丰从一个县城企业发展到一家具规模的集团，当中经历了不少风雨。我们都知道阜丰是做味精起家的，那么当时您为什么选择味精呢？

A： 这个问题，我觉得既是一个偶然，也是一个必然。

说偶然，是因为当时我做酒厂的厂长，而我们的隔壁，就是一个正在破产的味精厂。而且我觉得味精作为一个生化发酵产品，技术含量是比较高的，是一个不错的产品。因此，当时我们就带著一帮酒厂的管理层离开了酒厂，把这个破产的味精厂买下来，做起了味精。

从这点来看，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好多的国有企业破产，而民营企业风起云涌地成长起来，当时的改革开放也给我带来了从事民营企业的机会。因此，这也算是一种必然吧。”

而之后，阜丰集团一路从单一产品发展为多品类的世界第一。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有低成本的生产要素，另一方面则是有将企业做大做强的强烈意愿：

“Q： 之后阜丰产品线逐渐壮大，开发了黄原胶、动物营养、高档氨基酸等板块，那么您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A： 阜丰实现了快速发展，快速壮大。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阜丰确立了自己的低成本扩张的发展战略。

阜丰在把味精产品线做大做强以后，迅速开发了其他的生化发酵产品。这包括黄原胶，动物营养品，高档氨基酸等一系列的产品。而且在短时间内把这些产品都做到了全球第一的位次。从此，做全球著名的玉米生化企业的发展愿景也就逐步形成了。”

再接着，就到了利用上市来获取融资和扩大影响力的阶段。

或许对于风投资本和部分企业主来说，资本市场只是套现的场所，但对于更多的企业家来说，上市确实可以给企业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

“Q： 经历一点波折后，阜丰在2007年上市。当知道上市获得批准的一刻，董事长的感觉和心情是怎样的？

A： 得知阜丰获得批准在香港上市的那一刻，我的心情还是非常激动的，真的有酸甜苦辣的各方面感觉。创立阜丰以来的艰难困境，甚至都有血的代价。这还是让我感慨万千的。

但是，经过短暂的激动以后我马上想到的是，上市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新的台阶。今后阜丰发展的路还更长，上市给公司腾飞插上了有力翅膀。”

关于企业发展的最新阶段，老董事长谈到了走向全球化的动力，以及过程中克服的困难。

“Q： 阜丰成立这25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上市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国际化发展也是历经坎坷，董事长在遇到这些困难的时候怎样想的呢？又是怎样坚持下去的呢？

A：我在做事的时候，只要是看准的问题，都会坚毅不拔的做下去，对于深思熟虑后确定的方向，会坚定不移。这一点在阜丰的国际化发展过程中体现的格外明显。

我们推进国际化以后，想在美国建设自己的生产基地。由于中美关系的紧张，使我们的拉丁美洲生产基地的建设碰到了想像不到的困难，但我们当时的口号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达目标决不罢休。这也能看出我的性格特点了。”

时代机遇赋予的起步机会，从单一产品向更多品类扩张的充沛意愿和能力，以及利用资本化和国际化进行的二次起跳，这就是一家典型中国企业的成长路径。

或许从大量跨国企业的案例来看，这是一家企业正常的生命周期。但中国企业的独特之处在于，在海外这一周期需要跨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在中国，则像我们经济总量的腾飞速度一样，被压缩到了短短二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

这当然会产生很多的问题。不管是步子太大的问题，实力配不上野心的问题，还是企业治理、员工福利乃至家族继承的问题。

但我们唯有搞清楚快速腾飞背后的核心驱动力，从能理解从今往后，究竟哪些竞争力可能会逐渐消失，而哪些则可能会接棒助力。

4

时代机遇的问题我们暂且不提，那么中国企业在从单产品走向多品类，甚至打造出第二、第三曲线的过程中，究竟有哪些驱动因素呢？

阜丰集团提到的极低的要素价格当然是首当其冲的重要原因，中国在这一点上的优势也是被很多经济学家反复提及的。

要素价格包括了从土地的租金到劳动力的成本，再到水电燃气物流的价格，以及资本的利息等等内容，被视作一家企业成长的土壤并不为过。

最近看了一个腾讯视频拍的纪录片，叫《激流2》，目前出了三集，讲的都是目前经济状况下最鲜活的一些案例。

切口很小，但立意很高，搭配着企业年报来看非常有收获，我在这篇文章里可能也会反复提到。

比如说第一集闯关墨西哥，讲的是一个中国的基建公司如何在墨西哥帮助中国企业出海建厂的故事。里面描述了一个场景，是这家公司的墨西哥负责人去和想来当地设厂的中国企业老板谈判，后者在过程中一直以“我们对比过了，你的成本没那么高”为由压价。

这个思维事实上很中国。中国人似乎天生的认为工程成本等于所有主要原材料的成本总和，再加上一点劳动力成本。

但片中的墨西哥负责人就说，国内一颗螺丝钉两三毛钱，甚至可能免费附赠，但在墨西哥就是8比索一颗，差不多三块钱。另外，国内的材料下订单到运到现场的物流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墨西哥动辄一两个月。

之所以出海企业很少考虑这些因素，是因为中国已经拥有了极致的制造能力和物流能力，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极具竞争力的要素价格。

不过从今往后，中国的要素价格还有没有进一步下探的可能性？恐怕难度很大了。

毕竟经济发展阶段变了。

无论是劳动力价格还是公用事业价格，都已经难以进一步压缩，甚至必须要掉头向上。因此，中国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必须从生产要素价格向其他方向迁移。

5

中国企业在产品格局上可以实现快速进化，另一个绕不开的因素是前期可以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改良技术路线，和国产替代的红利效应。

大到半导体，小到伺服机，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

还是拿我最喜欢的制造业龙头企业之一汇川技术举例，在今年的年报里他是这么说的：

“经过二十多年耕耘，公司规模快速增长，已经成为中国工控/电梯/新能源汽车行业的龙头企业。在下游行业国产化率提升的大背景下，公司充分享受国产行业龙头的品牌红利……

……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与国产品牌的持续崛起，在工业自动化领域，尤其是在高端应用场景和流程行业，仍然有着较大的国产化提升空间。公司将积极拓展高端应用场景与流程行业，加大产品研发和销售投入，向外资占比偏高的工业自动化主战场进军，为提升自主可控贡献力量。”

半导体行业的中微公司则这样表述：

成功突破14nm及以下制程刻蚀设备关键技术，国产替代进程加速…全球前三大晶圆制造商均已采用公司核心设备，市场份额稳步提升。

然而，国产化是每一个国家的政府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的事情，也是如今关税保护和贸易壁垒重新盛行的重要原因。但为何截止到目前为止，在新兴市场国家中，只有中国形成了如此强大的产业集群？

背后原因当然有很多。在今年的年报季里，我感受尤其深刻的，可以用中金彭文生博士最近的一篇研究报告《关税之后是规模经济之争》里提出的关于规模经济效应的概念来总结。

研究报告中他是这么写的：

“……消费者多样性（要求一定的人口规模）和生产端的规模经济结合，促进了国际贸易和全球产业链的发展。

按照这个逻辑，经济规模大的国家有更大的分工与实现规模生产的空间，企业做大规模形成竞争优势，这是内部规模经济的体现。

同时，规模经济还体现为产业的集群效应，例如上下游企业相互提供服务等，共享基础设施和人才池，带动整体生产成本下降、效率提升，这是外部规模经济。

公共服务也有规模经济特征，使用的人数越多，则每个人承担的成本越低，这也是中国基础设施发展水平较高的原因之一，构成了中国国际贸易竞争力的一个重要方面。

另外，动态来看，科技创新也具有规模经济效应。技术进步是人类经济活动的结果。在需求侧，市场规模越大，创新动力就越强。在供给侧，经济体量大，分摊研发成本以及投入研发的能力就强。”

这里面包含了关于规模经济效应好几层的考量因素。

首先，市场空间要足够大，人口和土地都得足够多，才能形成内部规模经济效应。

其次，产业之间要能形成集群效应，才能带来外部规模经济效应。

最后，公共服务、基础设施以及科技创新都会给规模经济添砖加瓦，共同形成今天中国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先看第一层内部的规模经济效应。

迈瑞医疗是如何“经过三十多年的自主创新，逐渐从单一医疗器械产品的供应商蜕变成为提升医疗机构整体诊疗能力的服务商，并已经完成了“设备+IT+AI”的智能医疗生态系统的搭建，具备了定制全院级数智化整体解决方案的能力”的呢？

年报里有提到：

“……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公司打造了从手术室、重症、普护到智慧医院指挥中心的业内领先的数智化整体解决方案。

……启元重症医疗大模型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部署的半年多来，已经深度融入到医院 ICU 的日常诊疗流程，投入到抢救生命的最前线，并且成效显著。”

首先，中国有足够多的应用场景可以让公司去打磨自己的产品和解决方案，其次，更重要的是，大概也只有在中国，哪怕像医院这样的公共机构也愿意去尝试如此新的技术方案。

在海外，类似这样的创新导入不说数十年，至少也要非常久的时间和极其深入的相互了解才可能成型。

连迈瑞自己也在年报中也举了一例：

“在欧洲，迈瑞团队用“瑞智联”智慧平台生态系统向德国某大学医院演示了完整的产品解决方案和工 作流程，以及网络互联的标准化操作，打动了该院信息科和临床科室…凭借良好的团队服务与使用反馈，该院与公司项目合作进一步加深，最终实现了近百万欧元的全院监护仪替换。”

一通操作猛如虎，最终只是替换了监护仪。

激进的引入一些技术创新究竟是好是坏当然是有争议的，但客观上，大量类似的试验和迭代也造就了中国企业在技术创新方面的极强动力。

6

再来看第二层，也就是产业集群带来的外部规模经济效应。

除了国产化带来的红利之外，汇川在今年的年报里是这样描述自己的产业布局变迁的：

“回顾公司过去近 10 年的战略布局：2016 年，公司大举进入新能源乘用车领域，随后提出“双王战略”，即要把公司工业自动化业务和新能源汽车业务打造为公司的两大核心支柱，成为“智能制造之王”和“新能源汽车之王”。

2024年，公司通用自动化业务和新能源汽车业务分别贡献收入约 152 亿元、160 亿元，分别占公司总营收的约 41%、43%；公司新能源汽车业务已成长为公司的第二个核心支柱。

同样在 2016 年，公司正式全面进军工业机器人领域，短短数年时间，Scara 机器人做到中国市场第一，整体工业机器人进入前三。”

打哪场仗，哪场仗就能打赢，这背后当然主要是因为企业的研发和营销实力。

但与此同时，也是中国的市场为其提供了足够的打仗空间。而打胜仗之余，无数个汇川提供的先进供给又带来了更多下游行业的兴盛。

比如新能源汽车行业。消费者能看到的是中国电动车行业的急速崛起，而看不到的是这背后有一整个产业链的发展在支撑，并和整车厂形成了共生共荣的关系。

除了利用新能源汽车电机电控业务打造出企业第二曲线的汇川外，曾经专注于消费电子领域的蓝思科技也在年报里这样说，

“报告期内，智能汽车与座舱类业务实现营业收入 59.35 亿元，同比增长 18.73%。公司深耕已有超过 30 家智能汽车客户的基础上，凭借全产业链垂直整合能力和全球化供应链布局，赢得了更多业务机遇，中控模组、仪表面板、智能 B 柱与 C 柱、充电桩、座舱装饰件、无线充电模组等产品保持较快增长，超薄夹胶玻璃取得突破，进入批量生产阶段，单车价值量迎来提升。”

当然，产业集群发展过程中除了互相成就，也可能因为互相卷带来一些负面结果。

无论是去年比亚迪对供应商的压价风波，还是《激流2》第二集极越汽车闪崩给员工和供应商带来的巨大压力，都说明了类似事件落在个别的企业和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6

除了制造业之外，中国其他行业的竞争力进化历史，同样与规模经济效应息息相关。

比如上游的原材料行业。

去年读过财新的一篇深度报道《掘金中非》，讲以紫金矿业和洛阳钼业为代表的中国公司是如何从县级企业发展为世界级矿企的。

这其中，战略眼光当然必不可少，像紫金矿业在最新的年报里就表示，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金属矿业的基石属性、稀缺特性将不断被认知，矿企的分化可能进一步加剧。

一是国内需求结构调整推动企业国际化布局加快，金属是全球化定价，金属矿业是全球化生意，金属矿企的发展将持续受益于全面电气化、全球工业化过程；

二是地缘冲突与关税壁垒倒逼企业构建韧性，具备多元化、全产业链优势的高韧性矿企将具备更强的竞争力和把握机遇的能力。”

而除此之外，洛阳钼业和全球最大的电池企业宁德时代的股权联盟，以及紫金矿业利用中国建筑行业和工程机械行业出海带来的低成本基础设施大举布局刚果（金）等市场，都是中资矿企在最新一轮出海潮中能取得成功的重要法宝。

就像财新文章最后写到的：

“高效率与低成本，正是中企的法宝。我们把欧美构建的百年矿业产业秩序打破了”。

同样秩序被打破的还有消费领域。

比如服饰。

如果说上个时代服饰企业的成功典范是类似申洲国际这样成为国际大品牌的代工厂，那么新时代的成功代表无疑是像安踏体育这样拥有诸多国际一线运动品牌的企业。

相信很多80后的朋友和我一样，对安踏的印象可能在很多年里都停留在国产运动鞋品牌的阶段。但显然，和我们刚才聊到的很多行业一样，安踏利用战略眼光、规模经济效应和资本的并购能力，早已迈入了发展的下一个阶段。

“要为股东及消费者创造更大的价值，需要我们具备远见卓识和承担，着眼于长远发展。多年前，我们选择“单聚焦、多品牌、全球化”战略作为公司发展的重要方向，展望未来，通过多元化的品牌组合和差异化的市场定位，多品牌协同将进一步凸显整体企业价值。

我们採用了混合运营模式，充分发挥不同品牌的优势和定位。一方面，在批发模式及安踏DTC模式下的加盟业务，我们充分善用分销商、加盟商及其当地知识，通过其经营的授权零售店铺销售我们的产品予终端消费者。另一方面，在安踏DTC模式下的自营业务及FILA和其他品牌下的直营零售模式，我们直接经营零售店，让我们能够提升对消费者需求变化的敏感度。”

找到合适的品牌，收购之，利用自己的供应链优势压降成本，再利用中国广阔的消费市场扩大营收。

这是安踏从FILA和后续若干品牌身上找到的成功路径，也是规模经济效应运用在中国消费企业身上的最佳体现。

再比如刚才提到的港股新经济三剑客中的蜜雪冰城。

它和安踏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是在中国残酷的竞争环境中脱颖而出的胜者——安踏是在若干晋江鞋企中走得最远的，而蜜雪则是在卷到极致的中国茶饮行业中跑得最快的。

再比如他们都是将供应链优势发挥到极致的选手，蜜雪在年报中这样说道：

“从收入模式而言，我们不以加盟费和相关服务费为主要收入。2024年，我们2.5%的收入来自于加盟费和相关服务费。

我们大规模的极致高效的供应链体系为加盟商提供了具有竞争力的一站式解决方桉，从而提高其利润空间，提升消费者体验...

...作为在中国现制饮品行业中最早设立中央工厂的企业，我们拥有大规模的高度数字化的端到端供应链体系，核心饮品食材为100%自产。”

但和安踏不同的是，蜜雪代表的是更新一代的中国消费企业，快速响应的开闭店速度、面向新兴市场的出海战略是它们的显著特征。

“就海外市场而言，尽管我们于各国家或地区的具体计划将按当地营商环境及我们的表现而调整，但我们将继续专注于开拓东南亚市场并继续扩大当地的加盟门店网络。”

三剑客中的另外一位泡泡玛特则更进一步，快速将市场面向了全世界。

“过去一年，我们积极推动海外业务布局，通过布局线下门店、线上渠道、举办行业展会和艺术家签售会等形式深化DTC战略，推动泡泡玛特品牌及IP认可度在全球范围内极速提升。

我们在越南、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意大利、西班牙五个国家开设了首家线下门店，并在法国卢浮宫、越南巴拿山乐园、英国牛津街、美国圣地亚哥等地成功开设了特色主题店与旗舰店，来自全球消费者的关注和喜爱让泡泡玛特真正有可能成为一个世界级文化消费类品牌。”

这个品牌海外战略的推进力度，连前辈迪士尼和乐高看了都得惊呼一声后生可畏吧。

不过我在另一家公司的年报中，倒是意外发现了这些新消费企业之所以能快速推进出海战略，与之前我们在说的规模经济优势里的第三层也密不可分。

那就是在顺丰控股的年报中看到的：

“公司紧抓中国企业产能出海、品牌出海大趋势，为客户打造高效可靠的国际供应链，在多个国家、多个行业、多项服务场景中实现从0到1到N的业务突破，2024年累计中标超过100个海外供应链项目，其中完成落地超过50个。

项目涵盖了电商与流通、工业制造、高科技、服装鞋帽、家电家居、汽车以及咖啡茶饮连锁等多个行业头部客户，服务覆盖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泰国、韩国、菲律宾、荷兰、德国、法国等多个国家。

在咖啡茶饮行业，公司支持多家中国咖啡茶饮新兴品牌实现海外拓展，其中助力某咖啡品牌客户在新加坡超过50家门店的快速开业和运营，以及作为某茶饮客户出海的独家供应链合作伙伴，助力其在8个国家开设110家门店。

在汽车行业，不仅能够提供新能源材料及电池、高端设备的跨境进出口空海运服务，公司还首次成功承接某车企的海外汽车备件仓配一体物流服务，为客户提供覆盖汽车备件清关、港到仓接驳、仓储和本土店配的一体化供应链服务。

在消费品行业，公司除在3C电子产品的跨国生产供应链环节提供高效的原材料及零部件出口空运及陆运服务外，紧密把握国潮IP出海机遇，为国内某头部潮玩品牌客户提供国际快递、跨境陆运及海外仓配一体的全方位物流服务，覆盖其线上官网与线下门店全渠道，助力其拓展东南亚市场。”

当时看到这段，我忍不住在小红书上发了条帖子，说想象一下如果没有顺丰，只有效率巨低的中国邮政，以及DHL、UPS这些价格昂贵的物流巨头，那中国消费企业的出海之路还能如此顺利吗？

有位朋友的留言让我感触颇深，他说，

“想起15世纪威尼斯商人的故事。那时候地中海贸易如火如荼，但真正让威尼斯崛起的不是商船上的丝绸香料，而是他们建立了整个欧洲最完善的保险、信贷和物流网络。就像现在，顺丰们搭建的毛细血管般的物流网，让中国商品出海时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这就是我们之前说的，公共服务、基础设施以及科技创新给规模经济效应和企业竞争力带来的添砖加瓦。

7

聊到这里，就必须要向前看了。

随着要素价格不可避免的抬升，除了依靠产业集群和基础设施服务带来的规模经济优势之外，中国企业还能有什么招数来安度接下来的乱纪元，甚至实现自身进一步的进化发展呢？

我能想到的最重要的源动力就是技术创新。

事实上，去年年报季还基本只有科技企业在大谈特谈AI和新技术对行业的影响，而传统行业的企业只会加一句莫名其妙的科创动能来凑数。

但到了今年，AI和科技已经渗透到了各行各业的年报中。

其中当然有比较离谱的，比如海天味业的年报中写道，

“公司坚持古法酿造工艺，传承百年精髓，并与智能制造深度融合，不断积累在调味品行业的技术竞争力。长期以来在科研上有定力的投入，助力我们在发酵核心技术、菌种选育、酿造关键装备、极致检测技术等关键领域不断突破，抢占科技制高点，形成世界领先的制造技术。

以酿造环节为例，公司将人脸识别技术应用到核心原材料的检测中，实现了 AI 豆脸识别技术。通过 360度无死角的高清图像，我们能够精准识别核心原材料黄豆的形态、理化及安全指标，从而筛选出最饱满，完整，健康的优质黄豆。为了减少人为因素对品质的影响，公司以创新性的“智能鼻”传感系统替代了传统师傅的嗅闻经验，实现了对产品风味的高精度控制。”

咳，AI豆脸识别技术真是一个很新的提法。

当然，我在小红书上吐槽之后，也有朋友留言说是真的可用图像识别技术把坏豆挑出来。行…吧。

更加靠谱，或者说已经开始转化为生产力的领域中，最显著的必然是医药行业。

比如恒瑞医药在年报中就写到，

“领先的创新技术平台为公司持续创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凭借布局全球的 14 个研发中心的支持，公司建立起了一系列拥有强大且差异化功能的技术平台，涵盖创新药研发整个流程。

公司的技术平台正在实现模块化演进迭代，利用平台间的协同，快速迭代在研药物并研发出更安全、更有效、更便捷的新疗法。

以 ADC 为例，公司于 2010 年开始研究 ADC 及其他生物偶联药物。截至目前，公司将超过 10 种差异化 ADC 分子推进至临床阶段，其中瑞康曲妥珠单抗(SHRA1811)有 8 个适应症获国家药监局的突破性疗法认定，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资料显示，其数量为中国所有临床阶段在研产品中最多。

公司不断推进技术进步，大幅扩大生物偶联药物组件库及研究“AXC”药物。例如，针对抗体部分，公司利用转化医学优势来识别新的肿瘤（或靶点）相关抗原。抗体工程能力使公司不仅能够开发单克隆抗体，也能开发双特异性及多特异性抗体，实现不同抗原之间的协同效应。”

关注这个行业的人都能感觉到，中国的创新药研发正在迎来一个丰收期，这背后的原因就像财新在最近那篇《创新药“出海”谋变》中总结的，

“中国近年来的迭代式创新药，基于已知机制和靶点，对分子结构、给药方式等进行优化，路径逐渐成熟。”

技术迭代和工程能力什么的，中国企业最擅长了。

所以才会有华东医药在年报中对于目前这个行业成果的阐述：

“从创新研发趋势来看，中国新兴生物制药公司持续推动临床试验发展，中国药企创新研发水平不断提高，据 IQVIA 统计，总部位于中国的药企开展临床试验的参与度不断提高，份额从 2008 年的 1%和 2013 年的 3%上升到 2023 年的 28%；近五年来在中国上市的新型活性物质（NAS）数量的显著增加，仅次于美国。

据不完全统计，2024 年中国医药工业领域共完成约 150 项跨境交易合作，其中 License-out 交易约 110 项，总金额超过 500 亿美元，首付款超过 40 亿美元。数据显示，2024 年跨国药企引进的创新药候选分子中，有 30%左右来自中国。

国产创新药已成为全球医药开发体系的重要供给方，日益得到国际市场的认可。从疾病领域与新技术平台突破角度，以 GLP-1 为代表的疾病领域与以 ADC 为代表的新技术平台上不断出现突破，国内企业在竞争过程中可体现比较优势。

创新药领域创新驱动的底层逻辑不会改变，疾病治疗领域方面不断取得突破，有望打开在肿瘤之外的大市场空间适应症。技术平台创新方面以 ADC、CAR-T、核药、基因编辑等为代表，不断实现突破。”

当然，技术创新说到底还是人口红利，只不过从之前的农民工红利变成了工程师红利。

恒瑞医药的年报里写道：

“截至报告期末，公司拥有一支由 5,500 余名不同医疗领域专业人员组成的研发团队，其中接近 60%的成员拥有硕士及以上学位，许多成员拥有在辉瑞、诺华、默克、礼来公司等跨国制药企业和耶鲁大学医学院、海德堡大学、得克萨斯大学西南医学中心等知名研究机构工作的经验。

此外，截至报告期末，公司超过 30%的中层及以上管理人员拥有海外教育或工作经验。人才队伍在公司的发展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将继续为公司创新提供强大动力。”

看到这里，想起了格力董小姐的“海归不可用论”，只能说这家公司在战略和运营层面的掉队是无法避免的。

毕竟曾经和他平起平坐的美的，如今市值是他的两倍不说，年报里也非常骄傲的宣称：

“美的是一家全球运营的公司，业务与客户遍及全球。迄今，美的在全球拥有超过 400 家子公司、38个研发中心和 44 个主要制造基地，员工超过 19 万人，业务遍及 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在海外设有22个研发中心和 23 个主要制造基地，遍布十多个国家。”

说到家电行业，这也同样是一个高度受益于技术创新改变竞争格局的行业。

比如曾经只专注于扫地机器人的石头科技就在最新的年报里表示：

“智能清洁电器作为技术密集型领域，是人工智能、光电、机电、声学、力学、材料学、流体动力学等多领域技术高集成的行业。产品性能提升的根基在于算法，核心算法（如 SLAM 算法、AI 导航算法等）、数据积累、算法能力是行业的关键壁垒。

公司是国际上将激光雷达技术、雷达升降技术、3D-TOF 导航技术、精密光学视觉导航避障及相关算法大规模应用于智能扫地机器人领域的领先企业。

公司依托于领先的激光雷达导航算法、创新的硬件研发与设计以及国际一流的品质管理，陆续推出了智能扫地机器人、洗地机、洗烘一体机及其他智能电器多品类产品，为消费者提供了全场景的家居清洁解决方案，同时凭借持续研发能力，推动技术创新和产品升级，助力公司在行业处于领先地位。”

如果说早年间中国企业的品类拓展靠的是要素价格优势和国产替代红利，那现在更多的就是底层技术创新带来的平台优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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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在研究了以上如此多的驱动力后，我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都不足以说明中国企业为何能够快速进化如斯。

直到我看了《激流2》的第三集，讲去年现象级出圈和扩张的TEMU平台。

看完之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平台在一开始可以用创新的全托管模式吸引大量商户入住，让它们快速赚到钱。但在这之后又可以为了适应海外的合规和消费者需求快速修改规则。

这一系列动作之迅速和剧烈，放在任何一家跨国企业，尤其是这个体量的巨头身上都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从短期来看这也造成了比较大的混乱，包括对自身口碑的影响，以及和商户的关系恶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站在商家和消费者角度来看，自己就像被当做小白鼠一样对待。

但在这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中，中国的商家展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总能身段柔软的跟上平台的进化——当然，也有跟不上的，那就改弦易辙换个赛道。

这背后体现出了中国产业和企业无与伦比的快速进化能力，这个快速不仅仅指的是时间进程之快，也体现在变化程度之剧烈上。

大家会用极短的时间从共生走向对抗，然后再快速找到新的适应方式，从而进入到下一个发展阶段。

我有这种感觉其实从当年的百团大战、共享单车大战开始的，后来慢慢蔓延到各行各业。

说句题外话，如今外卖行业爆发的大战，不过是一个新的案例。而这场大战最终的胜者，或者说在过程中孵化的技术工具和运营流程，之后很可能会被照搬到海外市场中，从而取得更多的出海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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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前述的大量因素，叠加上中国在制造能力和生产意愿上仍然处于供给过剩的状态，让中国的各行各业都变成了角斗场。

而能在这个角斗场中取得胜利的赢家，则可以披上规模经济效应的光环和若干基础设施服务的加成，冲向全球。

从阜丰，到汇川，从迈瑞，到安踏，都是类似的故事。

往好里说，中国企业应对关税站的底气也正在此。

比如全球的手工具巨头巨星科技。

它的单一最大市场是美国，所以最近也备受关注。它在年报中回应道：

“公司经过近 10 年的努力，已经建立了行业内最完善的全球化生产和供应链管理体系，与全球数千 家供应商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确保公司不局限于任何单一国家和自身产能，可以快速响应市场需求并完成各类大额订单的及时交付。

在当下全球贸易环境不断变动的情况下，依托中美欧三地完善的仓储物流配送体系和以及全球 23 处生产制造基地公司可以做到全球采购、全球制造、全球分发。

同时公司自身完善的全球一体化分布式制造加工体系，可以极大的降低综合制造采购成本，提升公司产品的终端市场竞争力，并且能够全面满足各类需求和应对各自复杂的外部环境。

报告期内，公司继续新增东南亚制造产能，并积极在全球各地寻求制造方案，目前正在加快推动包括墨西哥、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全球产能落地。

公司正加速成为一家集欧美本土服务、全球产业链制造和中国管理研发的全球资源配置型公司。”

另外一家目前以北美作为主要市场的消费电子公司安克创新则更系统的梳理了应对关税战的三步走：

“为应对全球贸易环境的挑战，公司以技术创新为核心驱动力，系统性推进全球化战略升级：

一是加速实现供应链全球化柔性布局，如通过东南亚等地优化供应链配置，增强抗风险能力；

二是探索新兴市场增量，分散区域政策风险，大力开拓关税风险相对较低的区域市场；

三是坚定不移地聚焦用户进行价值创造，以极致创新产品和技术服务为支点，提升品牌溢价能力，强化在高附加值领域的竞争优势。

从中长期看，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反而催生了行业向技术驱动与价值创造的转型机遇。公司依托技术创新能力与品牌溢价优势，可进一步抢占高附加值市场，拓展新兴区域的增长空间，同时通过供应链的优化配置，在成本与交付效率上提升竞争力，为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供应链全球化，销售市场分散化，产品竞争力高端化，这些是大家都能明白的应对关税战的唯一出路。但能在短短几年做到这一点，则是新一代中国企业应对关税战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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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聚光灯下的都是成功案例，但背面则满是心酸。有劳动者的辛劳，有企业家的委屈，还有无数折戟的同行。

上市公司也不是中国企业的全部，甚至不是主体。更多的中小企业依然会在动荡不安的国际局势下受到影响，甚至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我们不该简单地用一句中国人不跪来为自己打气，而应该切实的想一下，什么样的保障制度对得起我们的劳动者和企业家，什么样的支持力度能助中国企业打赢这一场必须打赢的贸易战。

毕竟站在贸易第一线的是千千万万的企业，和辛勤的劳动者们。

阜丰集团的董事长在年报致辞最后这样说道，

“前进的道路上，有鲜花，也有陷阱！新厂建设时期的“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奋斗情怀是阜丰人最美丽的华服。”

可以说，奋斗景观是过去30年中国经济之所以腾飞，中国企业之所以能站在世界舞台上的重要原因。

但是这种奋斗景观是否要一直持续下去，或者说是否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如果一直持续，和现在希望打开内需市场，提升消费占比的愿望是否冲突？

而如果不能持续，要用什么来填补低廉的生产要素、填补卷到极致的商业角斗场？

这是接下来放在每一个人，每一个企业家，以及每一级政府面前的最重要的课题。

“一开始诞下已经苍老，

一开始拍翼已追不到，

当骨牌泻下已知道，

天天迫我上路，天天迫我进步，

难避免卷入时代太恐怖”

——陈奕迅《时代巨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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