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第一批居民从哪来?他们纪念的是哪位蜀王?)
文博时空 作者 毛玉婷 五千年前,一系列远古文化在成都平原交叉绽放。他们中,到底是哪批人率先抵达三星堆,勾画出三星堆的最初面貌?后来,又有哪些人融入,改变了当时的社会文化?后世人描绘的蜀王,是否能够在平原找到踪迹,他们是否参与创造了三星堆?
墓葬的发现可以帮助解答这些疑问,但至今在三星堆古城发现的都是不埋人的器物坑,考古人心心念的王陵并未出现,所以仍是迷雾重重。
巴蜀文化脉络
目前,川中最早的文化痕迹发现于山地区域,现隶属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县。
距今大约5000年前的新石器期时代,川西高原的岷江上游,先民在营盘山活动留下遗址群。他们的文化特征接近中国西北地区、黄河上游的马家窑文化,两个地方的人都种植小米(粟、黍),用着相同的制陶手法,不约而同地在高领陶器的肩、颈、腹部留下粘接痕。
大概在距今4900年,部分古蜀人从西北高原而下,抵达成都平原的德阳什邡,创立了“桂圆桥文化”。在这个靠近山地、相对较高的地区,他们延续旱作农业,继续种植小米。
后来,部分古蜀人向成都平原西南部迈进。在多河流、沼泽的环境里,他们开始学习种植稻米,越发适应新环境,深入至平原腹心,在今天的成都、都江堰、崇州一带,建起古城群,形成定居村落,修筑起规模宏大的标识性城墙,形成“宝墩文化”。
宝墩文化中的稻米种植、城墙修筑现象,普遍被认为是向长江中游文化的学习。以两面堆土的方式修筑城墙,是主分布在湖北的“屈家岭—石家河文化”的特别印记。
营盘山遗址——桂圆桥文化——宝墩文化,串起成都平原的最早文化链条。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上世纪八十年代三星堆考古队时任队长赵殿增认为,距今4500年前后,有一支因尧舜“征三苗”而被迫西迁的“屈家岭—石家河文化”人群,最早从长江中游来到成都平原西南部,与本地原有文化结合,形成了“宝墩文化”。
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江章华认为,岷江上游先民迁入成都平原时,最初只会种小米,主要活动在平原北部、西部至西南靠近山地相对较高的边缘地带,人口少,聚落小。到了宝墩文化初期,长江中游的水稻种植技术传入,而成都平原多水环境本就适宜于种植水稻。随着对环境的适应,人口逐渐增多,需要不断拓展新的生存空间,于是人群逐步向平原腹心地区移动。到了宝墩文化的中晚期,成都平原的腹心地区出现了大量密集的聚落。由于水稻的种植,食物的保障,带来了人口的增长。聚落密度的增大,带来了群体间的相互竞争,促使群体间的整合。
第一批三星堆先民来自何处?
考古发现却和远古文化的诞生调了个时间顺序。
1929年,三星堆遗址第一次被发现。随着考古发掘的深入,一些学者识别出遗址中堆叠着不同类别的文化痕迹,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学者们提出,需将三星堆处在石器时代数百年的文化与后来的文化分开命名。
1995年,随着宝墩文化的发现,与三星堆的新石器晚期文化对应上。考古工作者发现,宝墩人制作的陶器通常是整体器型简单,更加注重装饰。其纹饰丰富,以绳纹为主,水波纹、平行划纹为特色,还有各类附加堆纹、弦纹等,口缘还会做成花边。
三星堆一期阶段发现的陶器型多为平底,有少量圈足器,多宽沿、大翻领,还出现了花边口绳纹罐这种典型的陶器,这些面貌都与宝墩文化接近。
江章华等学者将三星堆第一阶段界定为距今4500年至3700年间的800年,认为其归属于“宝墩文化”。此后,多位学者也用并列的方式将此阶段称为“三星堆一期(宝墩文化)”。
就在三星堆的起源快达成一致时,2009年,桂圆桥遗址被发现。
赵殿增说,他过去也常使用“三星堆一期(宝墩文化)”,但总感觉二者仍有一定的差异。近年的研究,令他倾向认为两者是不同的文化类型。他认为“三星堆一期文化”上限年限不是距今4500年,而是距今4800年,对应的前身或许是“桂圆桥文化”。
他主要从以下方面,对比了三星堆一期文化与宝墩文化:从主食来看,前者先民先以粟作为主,后来才出现稻作;而后者是较连贯的稻作文明。前者的城市面积比后者的更大,建筑更密集,文物更丰富,但却一直未像后者居民那样修筑城墙。
他进一步梳理了整个三星堆遗址上的人群迁入脉络:粟作的“桂圆桥文化”人群于4800年先来到三星堆,后又吸收了“宝墩文化”的因素,开始建筑城墙。当时四川盆地可能尚未产生统一的政权,后来在成都平原的南北两地,逐步形成三星堆与宝墩两个大型中心聚落,二者可能分属于不同族。
在距今4000年前后,长江中游的又一批三苗人,可能受到大禹第二次南征的驱使,经由长江三峡地区来到三星堆遗址。
距今3500~3000年前后,可能是最后一批三苗人的后裔再次来到三星堆古城,将从中原地区学到的先进青铜器铸造技术、三苗人比较成形的神权国家形态传播至三星堆,与原有居民的自然、祖先崇拜结合,创造出神奇灿烂的三星堆文明。
古蜀文化的主人
“诗仙”李白的绣口,不仅吐出了半个盛唐,还吐出了三星堆的蜀王记。一句感叹“蚕丛及鱼凫(fú),开国何茫然”,托出的两个人物,现被普遍认为是三星堆的两代蜀王。
古蜀文明目前尚未发现确信的文字材料,汉代文学家杨雄依据只言片语的古老传说,整理形成了《蜀王本纪》一书。据记载,蜀之先,称王者有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常璩《华阳国志》中《蜀志》所记载的蜀王事迹,也与其略同。于是,五位蜀王的传说,广为流传。
最早的蚕丛,也是唯一有记载外貌的,《华阳国志?蜀志》记载:“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尽管外貌描写只有三字,但却特点突出——“其目纵”,即眼球突出。
三星堆遗址中的青铜面具、人像,多有一双又大又长的菱形眼睛,甚至有呈圆柱状向前伸出者。文物的突出特征,对应着古籍记载,因此,蚕丛被普遍认为是三星堆遗址的最早主人。
接着,有学者认为,数百年后,王位传承至“鱼凫氏蜀王”,三星堆遗址也步入其主体阶段——“三星堆文化”时期,他们把“蚕丛氏蜀王”尊为直系祖先,将其形象“纵目人”奉为祖神。
三星堆文物中有诸多鱼鸟纹饰、鸟身像:三星堆金杖上的鸟、鱼花纹,大型神树上的青铜立鸟,这被认为象征着“鱼凫”王,是其族徽、图腾。
在三星堆的动物造型中,鸟是最为特殊的一种。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是,具有鸟的造型的小铜像很多并不是简单的独立艺术造型,而是作为青铜神树或铜供具的组成单元,具有宗教与信仰层面的象征意义。
鸟在诸多古史神话中都会与太阳联系起来,成为“太阳神”的象征之一。三星堆出土青铜神树上有九只青铜鸟的形象,往往就被解读为“十日传说”,九只鸟代表九个太阳,剩下一日则已经升上中天。
由于树顶已经损毁,不知道是否在顶部另有一只青铜鸟来代表这个正在“值班”的太阳,学者们认为这就对应着《山海经·大荒西经》所载“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三星堆文化的鸟与其他动物还有一点相异,其形象在不少场合已经抽象化为图形符号,具有平面装饰艺术的意味。
这一时期,一种典型的陶鸟头勺在三星堆大量发现。勺把的鸟头造型,有着弯弯的勾喙,与鱼鹰极为相似。学者认为,这可能与古蜀传说中以鱼凫为族名、族徽的鱼凫王朝有关,鸟头勺可能不仅是生活用具,还是祭祀礼仪用品。
后来,搬到金沙“十二桥文化”的主人,被认为是杜宇氏蜀王。
巧合的是,殷末周初以后,前一阶段常见的鸟头形把勺基本趋于消失,小平底器逐渐被尖底器取代。有学者推断,鸟头形把勺代表着鱼凫氏时期的文化,其废弃消失,恰说明了鱼凫时代的结束,杜宇主蜀时代的兴起。
再往后,“晚期巴蜀文化”的主人,被认为是最后一位蜀王——开明氏时代。此后,蜀地融入中华大一统的版图中。
蜀王的传说虽不是信史,亦可作为一种理解古蜀文化的方式。近年来,学界也广泛接受将记载蜀王传说纳入考古研究中。
图片 | 杜广磊 毛玉婷 张磊
排版 | 刘慧伶
设计 | 王梓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