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心的三分之一个瞬间

来源:经济观察报 2018-04-02 03:3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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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朱天心的三分之一个瞬间)

《红楼梦》后四十回,怎生书?某种意义上,这不是高鹗一个人所面临的难题,亦是人类作为共同体的集体困境。过去古人说有“三难”,即寿命难得,佛世难值,信慧难生,但是就算因缘际会,都凑在一起,那么之后该如何?脱离尘嚣的大观园不好进,但出了大观园与甚至看似不干净的荣国府,到了大千世界甚至腌臜里弄,才是真正考验定力与心性的时刻。

这也是胡兰成早年给朱天心留下的问题。他一边激赏少年朱天心,认为其作品《方舟上的日子》与《击壤歌》可以永生,甚至与李白相提并论,“自李白以来千余年,却有一位朱天心写的《击壤歌》”,另一厢却不忘追问一句未来,天才作家何去何从,“以前是大家都年纪小,大家都与天同在,与神同在,所以你与那些女孩子男孩子如同一人,而今是离开了神,只有你与这些人们,以前你是不知不觉都是写的神的示现,神的言语,而现在你是用的什么语言,写的什么现象呢……连后四十回的《红楼梦》也是在这一点上烦恼了,不说失败,也是失意,然则今后,朱天心将怎样来打开这一关呢?”

这一问,从《三三集刊》创办开始计算,已经是四十年。彼时,朱天心正在最不输底气的时节,二十岁不到写出的《击壤歌》一再加印,五年在台湾卖出二三十万本,家人朋友都用卖得像“印钞机”形容。这本写北一女中生活的书,使得朱天心成了几多台湾少年人的偶像。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好梦正酣,哪里估计如许多,但是人生险要关头,该来总会来临,而朱天心也面临自己的后四十回《红楼梦》,其所着《三十三年梦》就是这样一份人生答卷。

对呵,终有一日,神都要变成人,偶像也不得不走下神坛,后四十回的《红楼梦》怎么写都有人不满意,就像娜娜出走之后如何办那般尴尬却无法回避,这是生活和生存之间巨大空白,人生的永恒的追问。

如此,《三十三年梦》,看是写三十三次京都之行,其实是半本《小团圆》,即对大半辈子的总结。她生性纯阳,看人清澈,前尘旧人,娓娓道来,虽细碎,甚至带有一点毁减感,于她却是不得不写的书。

真正能够把人生活成作品的,朱天心应该算一个。某种意义,朱天心对文学的抱负与生俱来。她出生在文学世家,甚至所谓家“是用稿纸糊起来的”,眼前就有父亲朱西宁的写字榜样,更有堪称日文大翻译家的母亲,加上青春期胡兰成的指导,自小亲近的姐姐朱天心小说自不待言,先生唐诺(谢材俊)更是一流评论家,至于女儿谢海盟,也在探索自己的写作道路。

饶此,即使见多识广如作家阿城,也叹朱家少见,“我有时在朱家坐着,看着他们男女老少,真是目瞪口呆。”于是,这话流传开来后,很多人都很落俗套地说,朱家客厅曾经有台湾大半个文学圈——试想这里朱家和台湾换了,大概还会在别的地方出现很多次。

朱家客厅,或许成为部分大陆读者简易地拿来作为对于台湾文学盛世的客体,哪怕这客厅并不如大家想象得那么华美,哪怕对于过去的文学盛世也是一种想象。每次看到类似的介绍文字,难免感叹圣化之余,大众对想象力是否已经穷尽。

也正因此,文学世家传说不是朱天心最特别之处,特别的是她这个人,倒是还是阿城看得真切说过,“不绕”。

不绕,也就是直面,无论参不透的问题还是绕不开的难题。父亲朱西宁曾经如评价天心过人的读书天资,对比别人读十遍的苦读,她只读一遍两遍即通,可谓乐读。朱天心的人生,在这个充满套路的世界似乎可以走得很简单,凭借文学背景和少年写作等条件,其实可以走比较容易的路,按照天才少女作家一路写下去。但是朱天心并不如此,她选择更难的道路,选择降低生活标准来提升自由选择,选择每日与现实直面搏斗,甚至选择以不写作为自由,此外她也有唐诺所谓“起而行”的力量,也曾经涉足政治,与十余年不懈怠的爱护动物行为。

容易之路的尽头,才是人生真正的开始。放弃了青春时期的写作路径,朱天心获得更大的可能性,继青春期之后,她的《想我眷村的兄弟们》、《古都》、《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等都获得不少好评,曾获得时报文学奖及联合报小说奖等文学奖。在文学在市场上挣扎的台湾,这些奖励最为现实的结果带来奖金,给予她专事写作的基础。这些作品的素材也在《三十三回梦》中有所揭示。某种意义上,朱天心犹如名厨,不惮于把厨房揭示给读者来看,也有点类似晚年张爱玲,敢于把年轻时候唯美的七宝楼台,一片片拆卸下来。

这种意义上,身体力行的朱天心才真是把自己活成一部不套路的作品,至少是她自己希望的人生作品,但是饶是如她对写作的敬畏与供奉,也经常为不能达到写作的彼岸而战战兢兢。也正因此,她不是很理解放弃了写好作品的追求如何能够能写作。对比之下,不少标榜写作姑且称之为作家的作家吧,口头说写作之难,其实行动上却早已经放弃写好作品,不过是在表演写作而已,即是世界套路的受益者又想兼具反套路的名声,可谓两边收益,实在太过精明。

背向世界的写作,自然也存在一个问题。即他们写作多数写的只是自己,幸而,他们足以把自己活成作品,以阅读与体验来不断滋养自我。须知,人生是长跑,天赋只能支撑起点。

张爱玲总说“恨红楼梦未完”,甚至说《红楼梦》看到八十回后,“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起来”,从小时注意到这点,抱怨“怎么后来不好看了?”

此说流传甚广,也有人有不同看法。典型如作家白先勇,就认为后面写得非常高明,自己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看到完整版的《红楼梦》,在接受采访时候表示,“因为前面讲盛,文字当然华丽,后面讲衰,文字自然萧疏。前面是慢慢、慢慢地经营;后面是“哗”的一下就崩溃下去。这是应情节的需要,而非功力不逮。”

某种意义上,《红楼梦》难以写得完满,其实也在于前半截太过完美,不给后半部分太多空间,就像断臂维纳斯,加上手臂之后,反而左右不对。对于曾经的偶像作家,朱天心而言,人生也是如此。三十年过去了,梦终于要醒来,写作也仍旧需要继续,朱天心信服的文学是艰难的锻炼结晶,因此她多次用日本友人仙枫句子来言其志向,“采四海之花酿酒,不知成不成”。

书中写京都,却依旧交错地记录每年的重要大事,除了台北,还有香港,北京与上海的闪回。三十年的记忆,真的回顾起来,却是把浮花浪蕊都撇开,只留下最为珍视的东西,到底还是文学与人生。文学而言,某种程度是回应胡兰成的期待,当年“莫名的大志”的现实坚守,我猜想多少有着中国古代“士”的取向,亦如其友人与台湾作家在前言所谓的“诗言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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