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黑夜》:比极地更冷
特约记者 柳莺 柏林报道
今年柏林格外冷。倒不是天气有多恶劣,而是电影节组委会选择用西班牙女导演伊莎贝尔·柯赛特《没有人喜欢黑夜》开场,这部拍摄于冰天雪地之中的电影,从头到尾都寒意彻骨。综观首映之后各路评价的温度也和柏林的气温差不多,冷冷冰冰,难如人意。相比去年《布达佩斯大饭店》玩具工厂般的热火朝天,今年的柏林,头炮哑火。
西班牙女导演伊莎贝尔·柯赛特是柏林电影节的常客,既当过选手又当过评委。此番新作阵容并不强大,仍旧被早早宣布为开幕影片,组委会给足了面子,其中自然有不少人情分。和其他西班牙导演比起来,伊莎贝尔·柯赛特有些另类。在她的电影中,没有火热的弗朗明哥女郎,也很少带着南欧的奔放狂野。这些年,她的国际化路线越走越坚定,从制作到演员都是带着浓浓的世界主义色彩。《没有人喜欢黑夜》讲述两个女人在极端情况的相遇。1908年,为了和自己的丈夫共享发现北极点的历史性一刻,美国人约瑟芬·佩里万里跋涉来到冰原极地。可惜,这场征程在她的一意孤行下,几乎成为了一场葬送性命的冒险。在极夜的可怖环境中,她和因纽克女子阿拉加一起和死亡做着绝望的搏斗,而她的生命轨迹,也将在这场冒险结束后发生彻底的改变。
不可否认,《没有人喜欢黑夜》是一部雄心勃勃的电影,伊莎贝尔·柯赛特挑战大场面,尝试用镜头征服自然的勇气令人钦佩。可是,这远远没有让电影成为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相反,电影中充斥着各种陈旧的影像表达和令人分神的电影语法,在叙事、摄影等各方面都表现平平。伊莎贝尔·柯赛特原本想讲述一个有关文明冲突及其和解的故事,却令人遗憾地在各种符号化的表达中不可自拔,电影缺乏角色情绪细致的表现,两端人生轨迹的偶然相遇,原本震撼人心,可惜在电影中,却无血无肉。导演反对的西方中心主义,也吊诡地在电影中若隐若现,并在结尾成为声部最强的终章。
女性与男性、文明与野蛮,《没有人喜欢黑夜》中处处充满着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电影从约瑟芬的北方之行开场,由朱丽叶·比诺什扮演的白人女子约瑟芬成功地猎到她的第一只北极熊。在枪管的映衬下,她显得雄性气息十足,英气勃发地想要向未知的北方前行。为了寻找探险家丈夫的踪迹,她决定只身前往更北的营地。导演试图将这场进发塑造成如科学探险一般的史诗壮举,并不时用俯拍、远景等表现北极冰雪皑皑的纯净壮丽和人类力量的渺小。在喜怒无常的自然面前,约瑟芬贸然前行的举动因而被解读为一种不理智,她的专断独行也使得此行损失惨重,同伴丧命,元气大伤。如果说电影的前半段旨在通过约瑟芬的大胆举动,弥合男女间巨大的性别差异,电影的后半段则转而将矛头对准文明和野蛮的互不融合,并最终用巨大的环境威胁,让这种差异最终如冰雪一般消融,继而被善良和求生本性的普遍性同化。在丈夫建造的营地里,佩里发现了因纽克族少女阿拉卡。在两人有限的沟通中,前者被描绘为高高在上的“殖民者”,后者则是天真无邪的“土着”。电影不遗余力地制造着西方文明和异族文明之间的冲突,面对因纽克族浑身裸露的刺青妇女,她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不适,在二十世纪初年,这群北地原住民仍旧被视作尚未开化的蛮族。约瑟芬代表着教养良好的上流社会,在极地的非常环境下,她仍旧像在纽约街头般盛装出行。饭桌上的繁文缛节,也并没有因为地域的改变而入乡随俗,精致刀叉、唱片机、红酒佳肴一个不少。而阿拉卡则是她的反义词,原始、单纯,甚至只能用“太阳睡觉”来指示将要到来的极夜。导演将这两个生命的偶然交集,描绘为西方妇女在极端环境下的“降级”,是对自我身份和生命态度的深入追寻。但综观全片,与其说这种降级是主动的,不如说是被迫的;与其说是人性的温良趋势,不如说是求生之本能所需。电影的吊诡之处,在于虽然导演宣称她竭力地反对西方中心主义的思维,但电影中却处处弥漫着这样的情绪。虽然她也安排了在饯行宴上,两位白人探险者就随队爱斯基摩人的死亡是否算是科考损失进行了辩论,但随后这种泛滥的同情被更为严酷的探险所打消。爱斯基摩人变成了探险的辅助工具,他们只负责驾驶雪橇和提供体力援助。虽然在与约瑟芬相处的漫长极夜中,阿拉卡展现了她的柔和与坚毅,最终却仍旧逃不过被抛弃冰原的命运。
《没有人喜欢黑夜》是柏林电影节历史上第二部由女导演执掌的开幕影片,面对这样的头衔,伊莎贝尔·柯赛特倒是显得很无所谓,尽管表示“希望这不是最后一部女导演开幕片”之后,她倒是很热衷撇清自己和女性主义的关系。在她看来,性别议题占据了人们太多的视线,以至于真正的问题被忽视。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呢?她的新作似乎没有给出答案,而正可能是缺乏女性视角温存的考量,《没有人喜欢黑夜》也显得如此冷冰冰。(编辑 李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