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这座独木桥

一个原本拍不出电影的导演,把自己拍不出电影的这段经历拍成了电影,还顺利地卖出了版权,登上了全国的银幕。听上去有些投机取巧,却准确地概括了法国人阿诺德·维尔达的新片《阿诺德拍他的第二部电影》的主要内容。这是一部掺杂着苦涩的喜剧小品,继2005年的爱情小清新《克拉拉与我》之后,这位曾经被评论界看好的文艺导演,时隔11年才拍出了自己的第二部长片。这11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导演的生活何如?这些疑问,只需看片便能解答,因为《阿诺德拍他的第二部电影》就是导演本人的影像自传,阿诺德自编、自导、自演,将这段漫长岁月事无巨细地倾倒而出,用少得可怜的资金,拍出了一个有趣的自反性文本。

电影从阿诺德与妻子的人工试孕开始,这场失败的尝试和阿诺德本人电影项目的遥遥无期形成类比,等待和失望的循环往复,在法国国家电影中心(CNC)和制片公司间来回奔走的阿诺德一无所获。不仅如此,爱情亦告终结,与妻子劳燕飞分后,时间匆匆而过,人间空留嗟叹。2008年,法国第一电视台的情景剧《阖家幸福》让他意外成为了还算红的喜剧明星,但浅浮无趣的演员身份却成为他想急于摆脱的头衔。重执导筒遥遥无期,为了生存,阿诺德只得去戏剧学院兼课,表演课间隙,反倒和女学生擦出火花。城市生活在磨砺与顺遂之间摇晃不定,制作人终于同意拿出五十万欧元给阿诺德筹备新片,居住乡间的母亲却不幸因病去世。此时,又突然接得妻子即将临盆的消息,莫名其妙当上爸爸的他,难掩心中喜悦,女儿与新片同时诞生,剪断脐带的父亲喊出五味杂陈的“Cut”。真实经历和艺术创作相互混杂,让人想起去年澳大利亚音乐怪才尼克·凯夫的伪自传纪录片《地球两万日》。主观情绪的投入和客观的情境呈现,让电影拥有了一种不可多得的叙事张力,阿诺德既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冷峻导演,又是饱尝心酸的剧中人。他无时无刻地推动着剧情的前进,又被动地裹挟在生活的洪流中无所适从。

都说拍片好像十月怀胎,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冒险,机遇和能力各自为营,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保证高质量“产品”的如期而至。《阿诺德拍他的第二部电影》通过一位导演自白书般的演绎,加强了观众对此的固有判断。与此同时,在疲惫奔波之余,阿诺德并没有花费太多抱怨的口舌,去诉说项目执行之艰辛,而是话锋一转,将镜头对准自己的日常生活:情感的苦闷、病重的母亲、散淡的亲情……在法国人擅长的幽默小品的框架中,苦涩化为喜感的自嘲,在各种流行、古典音乐的映衬下,十年困顿被切割成片段式的舞台短剧,欢喜悲哀轮番登场,又不着痕迹地匆匆下台,也正合了法国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会说的那句话“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阿诺德拍他的第二部电影》是导演个人经历的写照,也同样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个案。电影中抱怨拍戏艰难、萌生退意的导演,在这个行业中也绝不占少数。诚然,法国贵为“艺术电影天堂”,政府扶植制度完善和视听领域的自由度也让他国艳羡,但对于那些或是初出茅庐,或是才华不甚出众的影人来说,要拿到资金启动项目,仍旧是一场艰难的跋涉。电影这座独木桥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怀揣梦想的人们,他们期待用才华和热忱奋力一搏。然而事实是残酷的,曾有友人在法国最富盛名的电影学府Fémis毕业后旋即失业,不得不靠在影视公司打零工维持生计。大浪淘沙的电影行业,永远都不缺勇往直前的追随者,真正留下痕迹的,都是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