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边界的最远处

清晨出发时,北京依旧陷于重度雾霾中。这一轮雾霾已持续8天。乘车沿京藏高速出六环,过了居庸关,天空立刻湛蓝到如最纯粹的湖水一般。在奥伦达原乡美利坚部落的“乡民”,大多也是为了逃离北京的雾霾,还有拥堵、嘈杂、海量而孤独的人群,以及错综复杂的人际网。这里已是北京的延庆县。这座与市区相距近100公里、约4个故宫面积的小镇,位于北京西北偏北的最边缘地带。想要与北京发生关联又不愿深陷其中,这是所能逃离的最远处。

“乡民”是这里居民们的自称。他们在称呼彼此时则习惯用网名。结果是,在相处很长时间乃至相当熟识之后,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彼此的真名。

“糊涂”(网名)便是这样的一位乡民。他72岁,在原乡已生活了10个年头。退休之前他是一名教师。糊涂的愿望很简单:奋斗几十年后,找一个静谧平和又开放自由之处,过一种世外的生活。“我寻寻觅觅好几年,终于找到了这里。这是我可以终老的地方。”他说,这里最基本的诱惑在于好山、好水、好空气——没有雾霾。事实上,原乡美利坚因其三面环山且海拔约700米的地理位置,全年空气质量二级以上天数超过280天,是一个几乎无霾的京北清新空气走廊。

然而,“雾霾”只是都市病的表征,雾霾的背后,还有挥之不去的嘈杂、拥堵。在糊涂看来,相较于北京,生活于此更让其感到幸福。糊涂在原乡买了一栋带花园的房子,开始了自己的园艺生活。后来,随着种花的乡民越来越多,糊涂便成立了一个花友会。除了种花养草之外,还会做插花、景观、干花制造、鲜花香皂等。

“我们上千户人家经常频繁走动来往,夜不闭户。”糊涂说。这种情景在北京城区是很难想象的。在一个真实姓名隐匿的聚落里,身份的神秘化预示着交往原则的变迁。人们不再遵守大都市里利益互换的原则,而是以兴趣相交,显得更为纯粹简单。

徐松子来到原乡美利坚,一开始是源自拥有厚实地板、高大的拖地窗帘的别墅梦想,那曾经仿佛是只有外国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东西。但如今更吸引松子的是小镇里的生活。松子原本是一位影视演员,但她一直渴望演话剧。她召集了数位同样对话剧感兴趣的乡民,排演了《复活》、《日出》、《雷雨》等。这些话剧都是乡民自编自导自演的,许多人此前都是“零基础”。以松子的眼光来看,他们由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表演反倒不含杂质,鲜活,纯朴。五年断断续续的话剧经历,还孕育了原乡话剧社。

“出了小镇的大门就是北京,进来走两步就到了河北。”经常有“乡民”这样开玩笑。与北京城区相比,原乡美利坚保持着自身的节奏。尤其是午后,街道上走过的多是一家人。孤独的人们也有去处,站在路旁抽烟,或是在“梦想街”上漫步,看着身边嬉戏的孩子们往复奔跑。

梦想街有油画馆、家居馆、淘宝馆、足球俱乐部等小店。油画馆中所展示的画作,全部来自小镇乡民。足球俱乐部的大厅墙壁上,则挂着小镇足球赛事中的运动员合影。大厅里有长桌与电视,乡民可以相聚于此,看球喝酒。

乡民高子最初也是看中了这里木质结构的房屋,但彼时她并不喜欢这里。“最短的一年,我只住了26天,确实不想来,城里有丰富多彩的生活。”但现在,高子不愿走了。“大家都很友善,走在路上习惯微笑与人打招呼,而且崇尚手工,对土地充满热爱。”高子说。在这里,乡民请客喝的葡萄酒是手工酿制的,原料来自自己种的葡萄。高子还会用自家种植的山楂制作果茶,将山楂一片片切出来晾干,装在小瓶中。馅饼也是自己做的。

来到小镇的人,有长居此处或仅周末来此避霾的乡民,也有游客。我们这次前来,适逢小镇“冰雪节”举办,许多三口或四口之家,像我们一样一大早从城里驱车来此。孩子们在一脚深的雪地里打滚、嬉戏,与冰雕合影,或在大人的牵引下玩冰雪滑梯,玩累了就在附近的西镇酒店享用火鸡大餐。除此之外,滑雪、露营、骑行、登山等活动也不时吸引游客出城而来。小镇北侧便是古崖居、天皇山和大峡谷,均是远足的好去处。

我们打算离开小镇时,夜幕降临,这时的原乡美利坚部落,给人以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月光下的小镇,像一则剔透的童话。西镇教堂沉静如水,仿佛积淀了千年时间,安静地矗立在圆月之下,散发出爱与信仰的气息。(编辑 马红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