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总裁柯恩：中国经济将实现消费驱动转型

明媚春日,暖意当时。伴随着G20财长和央行会议首度在上海召开,全球财经界目光投向中国,感知中国经济温度、探讨全球性议题。此际,在上海浦东陆家嘴的香格里拉酒店,上海证券报记者独家专访了高盛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柯恩(Gary D. Cohn)。

“我到访全世界很多国家和市场,几乎所有的客户都在询问:中国经济现在究竟怎样?中国经济是否足够强健,能否一如既往地推动其他经济体发展,又或者仅能推动中国自身经济发展?”

柯恩认为,过去三十年来,中国一直在告诉市场中国要做的事情。中国政府也清晰地告诉市场,将不再以投资驱动,而是转向消费驱动。同时,由于经济体量巨大,中国即便在5%至6%经济增速下所创造的GDP总量,对于全世界而言,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当你把这些因素联系起来思考,这使我相当确信:中国经济会是软着陆、可预期的着陆、可持续若干年的着陆。”

与其他国家市场相比,柯恩认为,中国资本市场并非一个过度波动的市场。即便现在资本市场有所波动,相信也很快可以恢复。一直以来,高盛对于中国有着长远的承诺,将尽可能地对中国市场持续投资。

柯恩同时表示,美国经济尽管增速放缓,但并不会进入“衰退”,下行风险来自于强势美元。美联储也正在经历一个艰难时刻,争论集中于“今年是否会有一次加息”、还是“今年不再会有加息”,而没有人争论“今年是否会有4次加息”。

“比较准确地说,美联储今年不会再度加息4次,但美联储会持续讨论‘经济正变得糟糕’、‘通胀复苏’等有关经济前景的描述。”

就石油价格而言,柯恩认为,油价走低迫使一些生产者关停,而后石油价格会略有上涨。除非全球经济增长发生好转,其他经济体对于矿石、金属等大宗商品的需求也会下降,因此,这些大宗商品的价格会继续上升、但不会上升很多。

全世界在关心:

中国是否能一如既往带动其他经济体增长?

“我到访全世界很多国家和市场,几乎所有的客户都在询问:中国经济现在究竟怎样?他们都想知道中国经济真正的增长图谱。”柯恩说,全世界都在试图了解中国经济增长的真正状况,但这通常比较难。原因在于,中国是一个大国,国土面积庞大、人口众多,海外投资者仅仅通过到访中国几个主要城市,是很难判断这里经济状况究竟如何。“这一点与美国类似。”

更为重要的一点,世界其他国家和市场,想要了解中国经济增长状况的同时,希望知道中国经济是否能够一如既往地推动其他经济体的增长?

“我们目前生活的世界里,很多经济体都在为自身经济增长而努力挣扎。”柯恩说,1990至2000年代,中国通过进口自然资源等方式,在实现自身经济强劲增长的同时,也带动了世界其他经济体增长。

“海外想知道中国经济是否足够强健,能否推动其他经济体发展,还是仅能推动中国自身经济体发展、又或者是最糟糕的情况,中国是否自己经济增长已经出问题?”

柯恩的回答非常明确:过去三十年来,中国一直在告诉市场中国要做的事情。比如,进行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修建高速铁路、最好的机场,政府花费巨额资金做这些事情。当前中国经济已经步入新常态,经济基本面依然较好,仍具备较强的增长动力。

中国消费驱动型经济转型:

持续性、可预期的“软着陆”

当前,中国经济正在从投资驱动型向消费驱动型转型。

“中国政府增加支出、投资于基础设施建设,这些你能够看到、感受到,你看到城市、铁路、机场在飞速发展。”柯恩说,中国政府也清晰地告诉市场,他们将暂停投资驱动、转向消费驱动,开始将数以千万计的人口从农村转移到城市、进行城市化。

“政府支出、基建投资等增加,这很容易看到。然而,消费者的花费则很难判断,而且,他们可能这周消费增加,下周消费减少。”柯恩说。“当然,在上海、北京这些中国主要城市行走,我们也正在看到商店、餐馆经营兴旺,人们都在消费。”

柯恩表示,海外市场上,很多投资者都试图了解消费驱动型的中国经济增速会是多少?当然,它可能不再是投资驱动下的双位数增速,但究竟是多少?7%、6%、5%?这是海外投资者想要了解的。

另外更重要的是,即便消费驱动型的中国经济增速为5%至7%之间,但这是基于超过十万亿元规模的巨大经济体的增速,而投资驱动时中国经济体量相对较小。

科恩说,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在5%至7%经济增速下所创造的GDP总量,对于全世界而言,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当把这些因素联系起来思考,这使我相当确信:中国经济会是软着陆、可预期的着陆、可持续若干年的着陆。”柯恩说。

当然,柯恩表示,转型要花费一些时间。当社会保障、医疗保障得到提升,消费者会更加自由自愿去消费;同时,消费者需要更加熟悉和接受一些社会保障、保险等产品,尤其是一些在其他市场司空见惯的相关金融产品。

中国资本市场:并非过度波动的市场

自2015年下半年以来,中国资本市场波动性特征明显。对此,柯恩认为,从很多角度而言,中国资本市场可能“不够幸运”,中国一些金融改革措施推出时,全世界其他市场正处于波动中、各国央行在大量释放流动性。

然而,柯恩也强调,与其他国家市场相比,中国资本市场并非一个过度波动的市场。即便现在资本市场有所波动,相信也很快可以恢复。

伴随着美联储加息以及进一步加息的预期,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波动加剧,市场上对于资本跨境流动的讨论较多。

柯恩认为,从某种程度而言,保持两个方向的良好资本流动是件好事。一方面,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从美国流向中国的资金,现在确实在减少。另一方面,流向美国的资金又呈现出两种特征:中国政府正在出售一些美国债券,同时,中国的机构和个人,正在购买一些美国企业和资产。

“事实上,与数年前相比,现在中国、美国之间的资金流动,更加均衡。”柯恩说。以往,中国政府购买美元计价的债券,中国机构和个人购置美元资产,而现在随着中国政府逐步售出一些美元债券,这种资金流动变得相对均衡。

从高盛集团自身对于中国资本市场的投资而言,柯恩表示,一直以来,高盛对于中国有着长远的承诺,将尽可能地对于中国市场持续投资。

“我们在中国市场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我们参与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各个阶段。比如,中资企业海外上市,我们曾帮助工行海外上市;随着中国富裕人群的增加,对于财富管理、构建投资组合的需求提升,我们也提供财富管理、金融顾问等服务。”

另外,高盛在中国市场提供在岸金融服务的同时,海外金融服务也对此形成支撑。“比如并购业务,我们不仅可以做买方的顾问;对于中国买家在海外市场的并购方,我们也可以做目标方的顾问。”

柯恩说,中国是一个巨大经济体、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拥有很多大型企业,随着经济持续增长,很多企业想要融资,包括债务融资、股权融资,我们能够提供给它们全球市场的机会。

美国经济增速放缓 美联储正在经历艰难时刻

自去年12月美联储启动近10年来的首次加息以来,美国最近一段时期的经济数据显示,美国经济增长前景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市场对于美国经济前景的争论、对于美联储2016年加息预期的争论,一直未曾停歇。

“的确,现在市场上有很多争论,关于现在美国经济情况究竟怎么样。美国经济是减弱了,还是没有减弱?”柯恩说,争论还包括,美联储去年12月启动加息后,对于2016年是否会加息4次、以及加息时机的讨论。

截至今年2月底,柯恩说,美国市场上很多人认为美国经济确实在走弱,而且持续看到经济增速逐步放缓。

然而,尽管经济增速会放缓,美国经济并不会进入“衰退”。 “我并不认为这会是一个巨大的、严重的经济增速放缓。美国消费者仍处于相对优势,因为比如大宗商品价格仍比较低,美元相对强势,这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一些企业的盈利、以及美国出口产品的优势。”

柯恩表示,美国经济下行风险来自于强势美元。放眼全球,很多国家的中央银行都在削减利率,同时持续进行货币贬值,这会使得美元强势、甚至越来越强势。“美元比现在更强势的可能性更大,这会拖累美国经济下行,会比现在下行速度更快。”

当综合考虑这些因素,柯恩表示,美联储也正在经历一个艰难时刻,可以说,以当下情景看,在2016年再加息4次是比较困难的。

“比较准确地说,美联储今年不会再度加息4次,但美联储会持续讨论‘经济正变得糟糕’、‘通胀复苏’等有关经济前景的描述。”柯恩表示,“在美国,仍然有很多争论,但是争论集中于‘今年是否会有一次加息’,还是‘今年不再会有加息’,而没有人争论‘今年是否会有4次加息’。”

各国央行协同 避免全球货币竞争性贬值

按照欧洲中央银行行长德拉吉此前公开表态,进入3月份,欧洲央行将会在其会议上重新审议货币政策,考虑采取进一步的刺激经济措施。而在去年12月,欧洲央行决定把一项每月600亿欧元的刺激经济计划延长6个月,延长至2017年3月。

柯恩在1月份参加达沃斯经济论坛时曾预计,欧洲央行会在3月宣布一项高达1万亿欧元的量化宽松计划。随着全球各个国家量化宽松、贬值本币,一场全球性的货币战争正在开启。

“过去5年多来,我们对于宏观经济问题的讨论,基于自己站在哪个国家的立场。比如,美国是零利率,我们不可能维持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当然也不会制造全球通胀。”柯恩告诉上证报记者。

过去5年来,美国试图通过零利率政策、贬值美元超过其他货币,来使得本国经济受益。日本进入负利率状况,欧央行也试图通过刺激、贬值货币来推动经济增长,这意味着从其他国家“转移”经济增长到自己的国家。

他表示,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每个国家在制定货币政策时,不仅需要考虑本国内部经济状况,也需要考虑对全球经济、其他国家的影响。

“一年之前,世界上有三种强势货币,瑞郎、美元、人民币。从去年年初开始,瑞士放弃强势货币政策。现在,只有中国和美国拥有强势货币,这种状况会持续吗?”柯恩说。

柯恩认为,某种程度上,全球金融需要协同合作,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经济彼此联系,投资者也在全球范围内投资。然而,各国央行需要时间来调整它们的货币政策,在更加全球化的时代,央行执行货币政策时,需要本地机制,能够解决本地问题,同时,也需要更积极的态度来应对全球化问题。当然,这需要很多很多会议、讨论,才能实现这一目标。

油价进一步走低后略升 大宗商品不会继续大幅反弹

在备受关注的大宗商品市场上,高盛在今年2月曾作出预测,尽管油价以及新兴市场货币短暂反弹,但预计油价市场仍会大幅震荡,直至2016年下半年才有可能企稳。这也暗示了未来几个月内原油出口国的货币将大幅波动。

柯恩在2006年担任高盛集团总裁之前,一直是固定收益、货币和大宗商品部门的联席主管。对于记者关于油价20美元是否足以覆盖成本的疑问,柯恩表示,对于一些石油生产者来说,能够覆盖成本;对于大多数石油生产者来说,不足以覆盖其成本。每个生产者都有着不同的边际成本。

“今年春季,石油生产会削减,因为我们到了一个转折点,此前冬季加热所产生的对石油的需求,将转化为夏季汽车消耗燃气的需求。”柯恩说,这会进一步推动石油价格走低、迫使一些生产者关停,而后,石油价格会略有上涨。

柯恩认为,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石油价格下跌是由于需求放缓所致。事实上,过去数年来,石油需求一直稳定、甚至出现一点提升。

那么,当前中东国家面临较为严重的国家债务问题,削减石油生产是否变得可能?柯恩认为,大多中东国家由于自身面临债务问题,即便当前石油价格低迷,也会持续进行最大产量或接近最大产量的石油生产,以获得美元收入。

“而现在,它们需要销售更多桶的石油,才能获得与以往相同的美元收入。它们需要这些石油美元收入,主要基于它们国内的经济情况,但是,这会使得它们生产更多的石油,同时石油价格会进一步下跌。这一定会发生。”

与此同时,矿石、铝、金属等其他大宗商品今年以来迎来一股价格反弹,幅度接近30%至40%。这种趋势是会否会持续呢?

柯恩认为,上述大宗商品,显著特征更体现为需求驱动价格型,而甚于供应驱动价格型。“我们明显看到它们的需求在放缓,比如,中国等经济体增长速度放缓,这些大宗商品的需求国,降低了对矿石、金属等大宗商品的需求。”

“这也是我为什么告诉你,中国在从投资驱动向消费驱动转型过程中,对于燃气、石油的需求会上升,对于矿石、金属等需求会下降。”柯恩说,即使全球经济增长发生好转,其他经济体对于这些大宗商品的需求也会下降,因此,矿石、金属等大宗商品的价格会继续上升,但不会上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