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拥有2300个座位的卢米埃尔大厅和偏居一侧的德彪西厅几乎就代表了整个戛纳电影节,在这里将会上演主竞赛和“一种关注”单元的全部影片。然而在官方单元“神圣光环”的阴影下,尚有许多被人忽略的遗珠,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被“挤”进了两个平行单元中,它们在戛纳被人遗忘的角落中,兀自散发着光芒,等待有心人的挖掘。
柳莺
如果说“艺术不分贵贱”是一种美好的乌托邦想象,那么在历史上诸多创作领域发生的流派、风格争辩则清楚地表明,经由大众媒体的塑造和商业资本的鼓吹,艺术体系内部可以迅速地分化出标准鲜明的等级体系,各个小分支甚至会在一种紧张的敌对情绪中为争夺自己的生存之地而破釜沉舟。正如电影研究者指出,依照某些核心原则对单个的影像作品进行评价,并将其分类、组织成一个肌理清晰的体制,就好像“具体的人存在于依据特定政体而建立的社会共同体中”。“等级说”意味着“电影作品从诞生时就不是彼此平等的,它必然面临根据不同原则对其优劣进行评价”的命运。
在当代电影工业内部,没有什么例子能够比戛纳电影节更为生动地让我们看到这种密不透风的体系成型的细枝末节。在媒体口中,戛纳拥有一支独一无二的嫡系部队。在这个科层制鲜明的电影节中,他们大多是一步一步往上攀升的得意者,要么如泰国人阿彼察邦一般,用八年时间完成从平行单元到主竞赛的迅速晋升;要么好像仕途得意的魁北克小子泽维尔·多兰,尚未而立,就两度入围主竞赛,和活化石戈达尔共享一个奖项,又获得评审团一席之地,在这座造神机器的力捧下,成为惹眼的明日之星。正是因为有各个互相补充的单元组成了完整的展映梯度,世界各地的电影人才能迅速精准地在这个网络中找到自己的坐标,所谓戛纳嫡系的生成也与此关系密切。
对于很多人来说,拥有2300个座位的卢米埃尔大厅和偏居一侧的德彪西厅几乎就代表了整个戛纳电影节,在这里将会上演主竞赛和“一种关注”单元的全部影片。然而在官方单元“神圣光环”的阴影下,尚有许多被人忽略的遗珠,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被“挤”进了两个平行单元中,它们在戛纳被人遗忘的角落中,兀自散发着光芒,等待有心人的挖掘。
1962年“影评人周”设立,该单元是年轻导演的展示舞台,入选影片必须是该导演的第一或第二部作品。许多初出茅庐的电影工作者都受益于这个平台,比如今年凭借《爱恋》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杰夫·尼克尔斯,当年凭借《存身》在导演双周大放异彩,今年组委会还特地将《存身》中杰西卡·查斯坦的一幅肖像作为海报,以示对从双周起家闯出一片天空的导演的肯定。在华语媒体扼腕今年中国面孔集体缺席戛纳之时,他们其实忽略了一部隐藏在影评人周之中的新加坡影片《一只黄鸟》。这部获得戛纳电影基石资金支持的影片,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却贡献了今年唯一一位中国代表——有着文艺片女王之称的中国女演员黄璐在此片中出演女一号。这部讲述印度与中国移民在新加坡都会中冲突与隔阂的电影,大概也会让远道而来的亚洲观众们心生感慨。
戛纳的另一个非官方单元是“导演双周”,1968年5月,戛纳电影节因声援工人罢工事件而取消,法国导演协会遂在1969年创设导演双周。比起影评人周,导演双周的象征身份非常复杂,和戛纳官方单元的关系也充满微妙的紧张感,两者经常利用各种媒体访谈的机会隔空较劲。在官方单元选片人福茂口中,这是一个“照顾一小撮影迷”的单元,“媒体发布会总是搞得像马赛渔夫那样夸张”,为了抬高身价,总是称一部影片是某导演的最佳作品。尽管常常受到来自官方单元的嘲讽,导演双周单元却在视野扩展方面做得更加彻底,对类型片和实验性质强烈的影片也能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宽容。去年,长达381分钟的《一千零一夜》就在这个单元登场。多亏了导演双周大胆的决定,才没有让这部惊人的冷门佳作因为时长而错失与观众见面的机会。
目前担任主席的爱德华·温托普原是《解放报》的影评人,2011年在导演双周走马上任。在谈及双周的选片时,他则不无讽刺地承认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收到“来自福茂的馈赠”。今年的馈赠格外丰厚,智利导演帕布罗·拉雷恩的《追捕聂鲁达》名列《电影手册》年度期待榜单。他的老乡,大神级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的第八部长片《诗无尽头》,经过艰苦卓绝的众筹,也终于将要在这里浮出水面。和佐杜洛夫斯基同样已过耄耋之年的意大利老导演马可·贝洛奇奥,则继续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一部《梦中人》将在去年威尼斯惊艳的《吾血之血》后为观众带来怎样新鲜的视觉体验,还要等到导演双周开幕后,才能真正揭晓。
在电影从业者,特别是创作者们看来,从平行单元到官方单元的晋升无疑是戛纳最具吸引力的魔法,层级越向上,曝光率与知名度也就相应增加,紧随其后的发行工作,也更易于展开。导演双周的观众掌声再热烈,恐怕也没有哪一个导演愿意一辈子呆在那个单元。不过,在真影迷的眼中,官方单元和平行单元的互相补充,构成了平衡多元的电影节生态,有助于将更多新鲜的血液纳入戛纳庞大的躯体中。(编辑 李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