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 退而难休

证券时报记者 余胜良

好多人把人生比作圆，从一个地方来，又回到那个地方去。马云原来是一位教师，现在又将去做教师，好像走了一个圆，但这个生硬的比喻无法概括事件的本貌，他即使回归做教师，也好像彗星拖尾一样，带了好大一个尾巴，这个尾巴就是阿里巴巴，即使他跟阿里巴巴没什么关系了，阿里巴巴还是为他叮当叮当地赚钱。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英语好的杭州电子科技大学老师了，自走出校门那一天，就和那些准备从事这个职业到老的办公室同事划清了界限，就像一个小星球从轨道里甩了出去，抛物线成了一条射线，一个人民教师无法想象的旅程展开了。

从一个高速发展的企业上突然退下，就像从极速列车上跳下一样，前面的风景让别人看，前面的荆棘让别人劈，这一点也不符合企业家精神，企业家都喜欢搏命。柳传志和马云的母亲一样年纪，柳大马云20岁，还在一线拼搏，同样年龄的任正非满世界跑，给华为做推销员，更有甚者，大马云36岁的褚时健从监狱出来还创业了褚橙。

从企业家的角度看，马云还年轻，正盛年，经验、体力和阅历达到了一个颇为舒服的交合点，有个歌里唱着“向天再借500年”，马云再干20年一点问题也没有。马云退下的时候，没听说马云的孩子在企业里历练，这样看来的确像是“裸退”。中国大多数民营企业家倾向于子女接班，企业家的后代大多数都在企业里打拼，随时准备接班，有的孩子20岁出头就接班了，董事会来几次洗牌，选定听话的大臣辅助就成。华为也是科技企业，创始人的两个孩子都在企业里任职。

人们称赞马云，认为他是少有的能激流勇退者，何况目前阿里巴巴还顺风顺水，他就像古代的贤者一样，能在功成名就的时候，为后面的人让出位置。能起飞，还能平稳降落，才是国人称颂的典范。马云在阿里的花名是“风清扬”，辞去阿里巴巴职务，就像风清扬一样，带着一身武功，不留恋世俗财物和权利，也超脱世俗烦恼，真是一件大如意事。

马云接着要做的事情是回归教育，给偏远地区孩子上课，促进教育发展，以马云的经历，他一定能深入浅出，激发孩子潜能。他让人想起比尔盖茨，那位长期霸占世界首富位置，2008年宣布将580亿美元个人财产捐给慈善基金会，2014年辞去微软公司董事长，退休之后安心基金会工作，立志改善第三世界医疗，让世界更美好。

有人说，科技企业不需要接班人，科技企业也不需要一位老人家长期安坐首席，科技企业就应该适应变化，让年轻人当家。这些人可能对一个细节没有足够重视，马云从来就不是一个技术专家，也不是一个发明家，他的特长是英语和演讲，他也从来没有想成为业内专家。有一次他感叹道，如果知道支付宝这么多技术难题，当初就不会做了。

阿里创业的十八罗汉，大多数也不是技术专家，他们更像一帮调度资源为目标服务的资本家，幸运的是，他们嗅觉灵敏，能跟着市场往前走，比如阿里不停孵化拆分出细分品牌和企业，满足不同目标群体需要，就体现了阿里的管理智慧：阿里是一个总体，但又能各自为战。

马云的能力体现在还没什么钱的时候，就让年薪数十万美元的蔡崇信来，是能指挥别人解决问题。马云有极强的演讲能力，记者多年前在深交所举办的一次活动中，感受到他演讲的感染力，他能让众人笑，还能在笑的过程中接受他说的话。

今年6月23日,小米在香港四季酒店举行全球发售新闻发布会，为IPO造势，新闻发布会结束两个小时左右，马云和随行匆匆穿过大堂到外面坐车，有路人追上前求合影，他一边说着“这是什么情况”，一边一本正经地看向镜头，尽管明显有事，对围过来的几个记者的提问也不抗拒，只是回答简略。他脸上褶皱颇多，但并不显得太老，在私下场合里习惯休闲装扮，对穿着不甚在意，2017年，他穿了一件女版绿色加拿大鹅出现在乌镇大会上，笑容满面的时候被抓拍到。

马云和上一代企业家完全不同，他不愿意作出正儿八经的样子，不愿意给自己套大帽子，不愿意把自己陷入到某个框架里。阿里巴巴10周年庆典时，面对整个体育场2.7万人，马云梳着莫西干头，装饰着鼻环，涂着黑色口红，唱起了埃尔顿·约翰的《今夜你是否感受到爱》（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在一个和柳传志寒暄的视频里，显出他交往的技巧，他一开始就说自己差点被人“neng”死了，显得要跟人交交心，柳传志说了好几次让马云唱歌，马云最后说搞企业家歌唱比赛，这事儿就过去了。两人交流的时候随口甩出国骂，显得很亲切的样子。

如果梳理马云的行动轨迹，会有助于了解马云为何卸下董事长职位。2016年马云飞行870个小时，会见了19个国家的元首和首脑。去年马云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联合国，担任“联合国助理秘书长”的工作。马云在教师节宣布退休，有记者采访门卫，门卫说马云很少到阿里巴巴，时间大多用在了支教云云。行程和时间安排能看出一个人的兴趣所在，和经营一家企业相比，他愿意浏览更多风景，更愿意做一个外交专家，愿意做一个思想布道者，这个更为缤纷更为随意。

马云能切断经营企业给他带来的是非和烦恼吗？非常难，如果企业遇到困难，他随时可能会复出。和马云一样喜欢演讲的王石，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游学划艇登山。王大马云13岁，如今又出山和华大基因一起做项目；柳传志很早就把公司一分两份，分给杨、郭两位爱将，两家公司还互持股份，以为从此可以陪太太逛街打高尔夫，没过多久就又出来了；魅族的黄章年纪轻轻就要隐退，后来魅族走下坡路，就又出来了。何况马云是阿里巴巴的永久合伙人，是一辈子的事，想三心二意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