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衣机看 美国贸易保护害了谁

特朗普政府1月22日出台了今年第一项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对进口洗衣机开征“保障性关税”,并且最高税率高达50%。贸易保护到底有什么不好?自由贸易为什么重要?一个有跨国生活经验的消费者或许最能明白个中道理。

我曾在美国先后租住过两套还算不错的公寓,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公寓标配的惠而浦洗衣机和烘干机。由于惠而浦一家企业把持着美国超过35%的市场份额,并和大型出租公寓有合作,所以租客对洗衣机基本没有选择权。

在美国公寓常见的惠而浦洗衣机和烘干机,通常上下叠放在一起:下面是洗衣机,上面是烘干机。由于体积巨大,通常公寓都会有一个单独的小隔间用来摆放这一套设备。每次洗衣服时,需要先把衣服放到下面的洗衣机,等到洗完后再掏出来,放到上面的烘干机。

让我和夫人无法忍受的问题,首先是洗衣机对衣物的巨大破坏力。在美国最常见的惠而浦立式洗衣机中间有一个巨大、尖锐的塑料涡轮叶片,非常容易把衣服面料洗毛,并且我们还有两次衣服被洗破的悲惨经历。

其次是浪费。美式家电的共同特点就是巨大无比,这或许是因为美国的大家庭生活方式。但问题在于硕大的洗衣机实在太浪费水。虽然我们目前用的惠而浦洗衣机有数档可选,但即便拨到“最小”一档,也会注满半桶水。天热的时候,看着半桶水里飘着孤零零的几件日常换洗衣物,真有浪费资源的罪恶感。

最要命的是噪音。洗衣机注水和甩干的声音基本可以穿透楼板,每次邻居晚上洗衣服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烘干的噪音,我们住在纽黑文时,那台惠而浦烘干机一旦启动我们便无法在公寓继续待下去,不得不逃出家门去购物或散步。

此外,还有一个不那么直观的问题:能耗。由于耗电量大,而美国电价高、天然气便宜,所以惠而浦居然还为此“创新”出烧天然气的洗衣机和烘干机。是的,您没有看错,烧天然气的洗衣机和烘干机!对于一个没有在美国生活过的人,这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就这些问题,我和好多美国朋友交流过,我甚至气愤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你们会能忍受这样的产品?!”但朋友的回答都大同小异:市面上没有多少其他选择。

在美国前后两段生活之间,我们还在日本住过一年多。而这段经历则更让我们对不同洗衣机的“产品力”有了更深刻体会。东京公寓配的是一台松下立式洗衣机,体积小巧,省水省电,但却是洗衣、烘干一体,这意味着我们不用每次把洗完的衣服掏出来再放到烘干机里。

除了不伤衣物之外,这台洗衣机最让我们感动的是安静。在东京30余平米的狭小公寓里,这台洗衣机从注水、洗衣、甩干到烘干,安静到几乎让我们意识不到。

面对这样的“产品力”差距,价格呢?我上网对比了一下美日这两台机器的价格,惠而浦洗衣加烘干机定价约为1400美元,而松下这款洗涤烘干一体的产品价格约800美元左右。如果是一个自由竞争市场,我完全看不出惠而浦这个品牌有任何存在下去的理由。

但问题就在于,美国的洗衣机市场并非是一个自由竞争市场。为了阻止外国洗衣机进入美国市场,惠而浦在2011年、2013年、2015年先后成功令美国对从韩国、墨西哥、中国进口的洗衣机发起反倾销或反补贴调查。2017年,惠而浦更是请求特朗普政府援引《1974年贸易法》,发起“201调查”,即“全球保障调查”。

“201调查”的可怕之处在于,不需要证明进口商品存在倾销或补贴等不正当竞争行为,只要证明大量进口损害美国特定产业,美国政府就可以出台“保障性关税”或配额来保护本国企业。换言之,哪怕是因为美国企业的产品质量不行,但只要他们在竞争中落败,美国政府就可以通过限制进口来保护他们。

1月22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大量进口洗衣机已经损害美国产业,因此设定每年120万的进口配额,此配额内产品需缴纳20%关税,配额外产品需缴纳50%关税。同时为阻止外国企业通过零部件进口来规避关税,零部件进口也需缴纳50%关税。

此结果一出,最开心的无疑是惠而浦。而失望的韩国洗衣机制造商LG则在一份官方声明中写道:“这是一个教科书式的案例:某些公司如何利用贸易法来实现他们无法在市场上实现的成就。”

过去十年,惠而浦洗衣机在美国市场的份额持续保持在35%左右,而保持市场份额的关键并非是“产品质量”,而是靠持之以恒的贸易诉讼来减少国内市场竞争。

贸易保护的受益者是个别企业,受损的则是全体消费者。面对公寓里粗糙、硕大、浪费、吵闹、昂贵的洗衣机,我真心为美国消费者感到不值:他们花着全世界最贵的价钱,却用着质量严重欠缺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