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新政府任性“叫停” 中远何以淡定应对？

希腊新政府任性“叫停” 中远何以淡定应对？

核心提要

在给希腊政府带来收益的同时，中远也给当地社会带来震撼性影响：那些当初怀疑和坚决反对中远入主的人彻底改变观点，甚至认为与中远的合作是希腊私有化启动至今最成功的。希腊前萨马拉斯政府曾多次强调，自中远接手以来，比雷埃夫斯港的集装箱货运量增长了8倍。

在常驻雅典的金融分析师Elias Belos看来，就算希腊私有化全盘取消，中国投资者也根本不必担心中远在比港未来的运作，因为中远已经用几年来的成功经营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且是从根本上增强了该港口的江湖地位。

没有急吼吼地据理力争、唇枪舌剑，或许正是这种因地制宜的心态，也为中远今次“叫停”风波最终能够软着陆提供了充分的空间？

特派记者 师琰 伦敦报道

希腊新政府上台第二天，1月28日，叫停中远参与的比雷埃夫斯港私有化项目就成了被中外媒体广为传播甚至以讹传讹的爆炸性新闻。但位于暴风眼中心的中远，却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不愿发表任何看法。

中远一位要求匿名的人士当时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私下说，对外保持沉默是集团的要求。他澄清中远在希腊的投资项目并未受到任何不利影响，正如期推进，而非部分媒体所言被“叫停”；至于希腊新政府“重新审核”包括比雷埃夫斯港在内的一些国有资产私有化项目，并非针对中远。

“中远只是五家潜在投标者之一，迄今也仅是投入一些精力，聘请中介研究可行性，即便私有化进程叫停，也没有多大损失，更不会对中远现阶段在当地的投资经营带来任何不良影响。”他说。他还向本报承认，公司与新政府所属党派此前并无接触，“叫停”事件发生后也未尝试进行任何交涉。

不到两天，希腊新政府要员又相继出来澄清，解释新政府“第一枪”并非要瞄准中方投资，会履行与中远之间达成的协议，强调发展中希战略合作关系不但不受影响，还会得到提升。有关中远在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前景的各种流言也自此归于风平浪静。

有意思的是，中远何以有如此底气，面对投资国政府层面的突然变卦也“我自巍然不动”？而乌云压境城欲摧的局面，转眼也就天开云散了？

经营好才是王道

比雷埃夫斯港位于雅典西南8公里的萨罗尼科斯湾，是希腊的最大港口。中远接手运营比港二、三号集装箱码头后，已将其打造成地中海最大、增长最快的港口之一，中远自身也从被当地人敌视的处境扭转成希腊外来投资的典范。

中远谈这个码头是从2006年开始接触，2008年6月希腊经济处于顶峰时中标，以总计约40亿欧元代价获得租用比雷埃夫斯港二、三号码头35年特许经营权，双方协议设定的情景是希腊年GDP增长2.5%，贸易额增长5%，预期经营期内总收入可达43亿欧元；不料，金融危机却接踵而至，希腊被债务问题击垮，先后接受国际债权人共2400亿欧元救援资金，并被迫执行紧缩政策，其GDP在随后5年内收缩了25%。

而按当初协议，中远每月无论盈亏，都要给港务局交一笔不菲的码头租金及特许经营费。

怨天尤人没用。中远比雷埃夫斯集装箱码头有限公司（简称PCT）总经理傅承求曾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这样回忆道，“所有的苦水我们只能坦然吞下，然后采取最积极的办法应对现实。”

除了所在投资国经济环境发生巨变，中远也要面对诸多现实困难：在2010年6月1日中远派人正式接管前，按协议规定由港务局负责的8个月过渡期，已造成亏损上千万欧元。除了资产负债表上凭空飞来的巨额亏损，更让中远头疼的是整个港口只剩动辄罢工的老旧设备，码头运营已陷入瘫痪。

而当地民众甚至包括很多国会议员都对这个外来者持敌视和抵制态度。中远来到比港之初，迎接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持续六周的码头工人罢工和上书“Cosco Go Home（中远滚回家）”的横幅。

当地市场不好，傅承求就率领人员集中精力开拓国际市场；当地货少，傅承求就设法多拉中转货生意；同时在管理上细致到抠每一分钱。咬着牙艰难度过最初的生存困境后，中远让二号码头在短时间内旧貌换新颜，业务量迅速增长，两年就将接手时港务局留下的上千万亏空全部填平。

在给希腊政府带来收益的同时，中远也给当地社会带来震撼性影响：那些当初怀疑和坚决反对中远入主的人彻底改变观点，甚至认为与中远的合作是希腊私有化启动至今最成功的。希腊前萨马拉斯政府曾多次强调，自中远接手以来，比雷埃夫斯港的集装箱货运量增长了8倍。

提及刚接手时遇到的困难和种种人为羁绊，傅承求说，归根结底，这是因为我们到海外的发展才起步，缺乏对当地政策和民意的深入了解，也缺乏这方面的自我宣传，整个国际上对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展还有担心和怀疑，比如希腊人当初就担心中远会从中国带来码头工人，用廉价劳工模式冲击当地就业市场。

但是，中远只在比港派了7位中国管理员工，直接和间接雇佣的当地码头工人有近1000人，围绕码头基本建设创造的当地就业机会更多。

“把工作机会留在当地，这样就能与当地社会很快融为一体，” 傅承求解释说，“如果一般劳工也从中国派遣，设备也从中国运，你的发展、盈利与当地社会脱节，就得不到当地政府和民众对企业的支持，因为你的好坏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有把当地雇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感到这个公司就是他们自己的，我们才能做到在外国生根开花结果。”

2013年3月，中远成功说服惠普把原先设在捷克的EMEA地区物流分拨中心搬到比雷埃夫斯港，希腊总理亲自登门道贺，中远也通过该项目进一步证明自己作为外来投资者的价值。“事实证明，我们不仅能在当地把码头经营好，还能围绕码头把更多业务吸引过来发展，给希腊经济和就业带来更多机会。”傅承求说。

而该项目得以启动是基于一段新铁路通车，将比雷埃夫斯港和位于雅典西面的希腊主要货运中心特里阿希奥（Thriassio）连接起来，并从那里直接连通希腊和欧洲的铁路网，有了这段铁路，到港集装箱可以从码头直接运往巴尔干和中欧等地。

该段铁路只有20余公里，但包含10个隧道、10座桥梁，路况复杂，受债务危机影响，竣工期一拖再拖，中远的战略规划也受此掣肘。当年希腊联合政府上台后，在财政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仍挤出钱投资修建这段铁路，希望通过海铁联运提升希腊的竞争力，也证明希腊人在债务危机中并未退缩，而是努力进取。

在傅承求看来，遇到问题该找当地政府就要找，必须让相关官员听到企业的声音，了解企业的迫切需求，但另一方面，也不能操之过急。“日子要一天天过，不能想着一两天就得解决，既然是这种社会，这种实际情况，就得坦然面对。”他曾这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没有急吼吼地据理力争、唇枪舌剑，或许正是这种因地制宜的心态，也为中远今次“叫停”风波最终能够软着陆提供了充分的空间。

在常驻雅典的金融分析师Elias Belos看来，就算希腊私有化全盘取消，中国投资者也根本不必担心中远在比港未来的运作，因为中远已经用几年来的成功经营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且是从根本上增强了该港口的江湖地位。

事实上，当“叫停”消息传出时，希腊商界甚至比中远还急。希腊总商会（ESEE）主席Vassilis Korkidis 在写给齐普拉斯的信中建议新总理应该“不受干扰地延续中远在比港等的投资”，称这将对希腊经济复苏“有多重益处”。

希腊政府为何转变态度？

实际上，自从激进左翼联盟在希腊大选前支持率遥遥领先，外国投资者就在担心这个反对紧缩、反对私有化的政党一旦大权在握，希腊的自救故事将如何戏码反转，正在进行的私有化进程和未来投资前景也因此变得不明朗。

不过，当主管海运事务的新政府经济、基础设施、海运和旅游部常务副部长兹里察斯（Thodoris Dritsas）在上周二（1月27日）宣誓就职时告诉媒体，比雷埃夫斯港的公有性质将保持不变，“私有化从现在起就到此为止了”，外界还是为新政府的“任性”大吃一惊。

跟比港一起被冻结的还有希腊第二大港口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ki）私有化，以及该国最大公用事业公司希腊公共电力公司、炼油公司Hellenic Petroleum和高速公路、机场等国有资产出售计划。

这些私有化项目都是前政府根据与国际债权人达成的纾困协议制定的，也因此，希腊新总理齐普拉斯（Alexis Tsipras）被视为是向国际债权人发起公开挑战。

债主们的不满是肯定的。德国经济部长加布利尔就公开抱怨说，希腊政府在宣布停止民营化之前，应该先与伙伴国讨论。“其它欧元区国家民众有权见到希腊遵守协议。”他说。

宣布私有化停摆促使希腊金融市场连续大跌，银行股市值更是在三日内蒸发掉40%，标准普尔也将希腊主权债评级展望由“稳定”下调至“负面”。

1月29日，出言不慎的兹里察斯与他的上司——新政府经济、基础设施、海运和旅游部部长斯塔萨基斯一起接待了中国驻希腊大使邹肖力，肯定地向邹肖力大使表示，新政府会尊重上届政府与中远达成的相关协议，并切实履行协议中所规定的义务，绝不会单方面修改协议。

中远与比雷埃夫斯港口管理局于去年11月敲定比港三号码头扩建事宜，希腊上届议会在去年12月批准了双方的《友好协商协议》。据了解该份协议内容的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这份协议与之前的合作协议相比，对中远未来在比港的经营前景相当有利。

至于比港私有化问题，兹里察斯称，希腊对中国投资持欢迎态度，愿同中方探讨扩大在比港合作的新方式。“中国不同于以往某些大国，并不以损害他国利益的方式维护自身利益，”他说，“这与中国崇尚和平的文化密切相关。”

还嫌这样说分量不够，希腊新财长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2月初也在公开场合表示，欢迎中国在希腊比港和其它项目投资，作为“改善基础设施和增强希腊经济竞争力的希望之光”；希腊副总理Yannis Dragasakis也强调，新政府将以开放的心态欢迎投资者；激进左翼联盟首席经济学家John Milios则直言，新政府的目标是扩大和加强中希在几个领域的双边合作，并提议中国投资者与希腊银行业合作。

2月4日，欧洲央行加大了对不听话的希腊政府施压力度，宣布不再承认希腊国债为融资担保，并从2月11日开始执行。这意味着，希腊各银行从欧洲央行申请资金时，无法再用希腊国债作抵押，而希腊银行手中已没有多少符合欧洲央行信用级别要求的可抵押资产，消息一出，该国股市当即崩盘，一度下跌达9.4%，银行类股票综合指数更是在开盘几分钟内就下跌超过20%。

正在欧洲寻求协商重新谈判债务问题的希腊财长瓦鲁法基斯在与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会晤后保证，将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希腊破产。四处碰壁之后的雅典政府已不再坚持要求直接削减债务，退而要求放宽其归还债务的条件，包括减息或延长还债期限。（编辑 李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