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哥伦比亚大学政策对话倡议组织金融市场总监琼斯： “拉美不会有新一轮金融危机”

专访哥伦比亚大学政策对话倡议组织金融市场总监琼斯： “拉美不会有新一轮金融危机”

本报记者 郑青亭 北京报道

在美国加息预期下，国际资金正在大规模回流到美国，给原本就在遭遇增速放缓的拉美经济更加沉重的一击。

8月28日至29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与哥伦比亚大学政策对话倡议组织（IPD）主办的“探索新的发展之路：中国与拉丁美洲的经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主题之一就是“拉美非境外直接投资资本管制对中国政策的启示”。

“我们需要出台一些系统性的政策对资本流动进行管理。” 哥伦比亚大学政策对话倡议组织金融市场总监斯蒂芬妮·格里菲斯·琼斯（Stephany Griffith-Jones）指出，这不仅是新兴市场或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问题，西方国家也是一样，“欧元区的危机实际上也是资本流动的问题”。

琼斯指出，近年来全球场外衍生品市场发展显著，离岸资本的流动非常具有波动性，成为了各国政策制定者的一项管理难题。

她强调，对待开放资本账户应非常慎重，不可操之过急。“发达经济体花了30年的时间才实现自由化，日本花了更长的时间。对今天的世界来说，资本流动应该更多受到控制。”她指出，资本账户自由化之后会有潜在的成本，有些潜在成本可能在未来才会逐步显现，如宏观经济稳定性方面的风险，甚至可能会引发美欧经济危机。

琼斯呼吁，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永久的资本账户管理系统，而非一个临时性的。“虽然去游说美国决策者比较困难，但在IMF等国际论坛上，中国发挥重要的作用，能够更好地进行沟通。我认为，中国可以来考虑一下如何更好进行资本账户管理的问题。”

8月29日，琼斯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的专访。

拉美不会有新一轮金融危机

《21世纪》：拉美货币纷纷跳水，这个情况会进一步恶化吗？

琼斯：这要看中国、美国的情况，部分也取决于这些国家国内的经济情况。在某些情况下，有较弱的货币并不是坏事，因为之前太强了，损害了非传统产品出口的竞争性。中国有庞大的需求，大宗商品价格处在高位的时候，很多钱涌入拉动，当地货币走强，影响了智利三文鱼、葡萄酒的出口。因此，现在当地货币贬值对这些产业来说就是好事。但现在的问题是，货币贬值速度太快了，这让政策制定者难以作出决策，也让长期投资者担忧。

《21世纪》：拉美是否即将爆发新一轮金融危机？

琼斯：我不认为会有金融危机。总体来说，拉美国家现在有比较高的公司债务，但他们的公共债务比此前几轮金融危机时要好很多，已经显著下降。1980年代，拉美发生最严重金融危机的时候，银行危机、债务危机和外储危机同时发生，智利GDP下降了15%。现在，很多拉美国家的借款是用当地货币完成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政策。

尽管拉美现在的经济形势没有前几年好，但这些国家的政策制定者已经学到了很多。在之前的经济繁荣期，虽然不能说他们完美地实施了改革——他们原本应该将更多的资金用于投资，像中国一样，但他们对宏观政策进行了调整，特别是在银行监管方面。

谨慎对待资本账户完全开放

《21世纪》：拉美可以采取哪些措施应对外资出逃？

琼斯：我相信他们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智利、秘鲁、墨西哥等国家相对更有保护，较少受到外界环境波动的影响。大部分拉美国家有很强的宏观措施，尽管不是万灵药，但能够发挥作用。在经济好时更容易，可以用资本流动税等措施遏制热钱流入或者管理金融衍生品，但当钱不是直接来自国外时就很难管理。现在的情况就会难管很多。宏观经济管理的复杂性日益上升，任何错误都会导致非常沉重的成本。短期流入的热钱是非常快速并且不稳定的，需要更好地监管。从接受国的角度来说，管理资本流动是一个新的挑战。我们应该从国际金融危机中看到，对于完全开放资本市场账户要非常谨慎。

我觉得中国不允许国际资本进行金融衍生品交易是正确的。实际上，中国可以在G20、IMF上提出如何更好地管理资本账户的话题。

《21世纪》：随着拉美外债的增加，会不会“绑架”中国的投资？

琼斯：我觉得中国对拉美的投资可以更加分散。中国对委内瑞拉、阿根廷的投资很多，我认为可以更多投入在巴西、墨西哥，这样抵御短期金融和政治风险的能力就会更高，特别是在油价剧烈波动的时候。比如，委内瑞拉现在就在遭受低油价的打击，国内经济管理也出现很大问题，他们浪费了在高油价时进行经济调整的机会。

当然，所有拉美国家都受到大宗商品价格下跌的影响，但有些国家有更坚强的应对基础，比如我长大的地方智利。智利的经济现在也变弱了，但仍在增长，而且有比较高的外汇储备，债务水平也比较低。这样的国家遭受宏观经济或金融危机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21世纪》：受当前全球金融市场波动的影响，你认为美国会推迟加息吗？

琼斯：我觉得美国对何时加息会非常谨慎。国际金融形势非常复杂，没有简单的结论。关键问题是，当美国在做出加息决策的时候，应该考虑到对新兴市场可能造成的影响。过去，美国调整货币政策仅仅为了满足美国经济的需求，现在，应该意识到，中国也会随之调整汇率，会对全球市场产生重大影响。

我是中国各发展银行的“粉丝”

《21世纪》：你长期研究发展银行，对最近中国主导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发展银行有什么看法？

琼斯：发展银行是一种宏观政策的管理途径，在私营投资不足的时候能够有效促进融资，特别是对战略行业提供长期融资，如基础设施。我是中国成立的各个发展银行的“粉丝”，因为我认为世界银行等机构太由西方国家主导了。中国有很高的外汇储备，成立了世界上最大的开发银行国开行，另外还有金砖银行、亚投行等。这对中国和发展中国家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促进资本流动，产生生产效益。

《21世纪》：中国主导成立的金砖国家应急储备安排能够为发生经济危机的拉美国家提供帮助吗？

琼斯：这是个很好的安排。我不确定它是否已完全开始运作了，但将来会很有帮助的。唯一我觉得不太好的是，还是太屈从于IMF的制约性。我希望这些新的发展银行能够获得更多独立性。加上亚洲的清迈倡议，这些措施将很有助益。(编辑 李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