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图：中国将在多哈谈判中发挥独特作用

本报记者张东生

　　广州报道

　　“担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和以前WTO谈判的工作是贯通的。贯穿两个工作的一个词就是开放，一个是开放的中国，一个是开放的亚洲。”尽管马不停蹄地在深圳、中山、广州演讲，龙永图依然逻辑清晰地回答记者的问题，思维异常敏捷，依稀可见当年首席谈判代表的风采。

　　2003年1月担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后，龙永图的名字迅速和博鳌亚洲论坛连在了一起。而一年一度的博鳌亚洲论坛年会，更是冠盖云集，成为亚洲政府官员、学者、企业家的沟通平台。

　　11月22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龙永图，畅谈WTO四周年对中国的影响，中国的贸易环境，以及博鳌亚洲论坛的发展目标。

　　WTO深深改变了中国

　　《21世纪》：马上就是中国入世4周年的日子，现在和四年前相比，您认为WTO改变了中国什么？

　　龙永图：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讲，一方面WTO深深改变了中国；另外，正如一些外国专家指出的，中国也改变了WTO，改变了世界。

　　对中国来讲，首先当然我们采取了很多开放的措施，承诺按照WTO的规则做事情。我们在严格按照我们的承诺推进开放，兑现了我们的入世承诺。

　　但是更为深刻的应该是观念上的改变。比如随着中国加入WTO以后，国民待遇的原则深入人心。我们知道必须要在中国建立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对国有企业、外资企业、民营企业都应该实行同等的待遇。此外还应该创立一个平等竞争的环境，对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在贸易和投资方面都应该给予同样的对待。

　　其次，中国入世大大改善了中国的对外贸易环境。中国入世以后，美国就取消了对中国的最惠国待遇的年度审查。以前每年的年度审查都是对中国的贸易政策、经济政策的全面审查，而且经常会附带很多政治内容，为美国的右翼势力创造反华机会。加入WTO以后，美国国会对中国的年度最惠国待遇审查结束了，消除了中美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使得中美之间的贸易和外交都开始逐渐平稳。这是中国入世以后的一个最大的经济上、外交上的成果。

　　另外，由于中国承诺开放市场、继续市场经济的进程，并按国际规则办事，而且也确实在与国际接轨。这使得外资对中国的信心增强，中国的国际形象也大大改善，大量外资进入中国。

　　最后，中国企业也开始按照国际通行做法去开拓市场，一些企业开始走出去；而中国的老百姓也开始接受一些新的观念，比如共赢的观念，这种观念对于建立和谐社会、建立平等互利的对外关系都有很大的益处。共赢观念在中国的扎根，标志着中国的市场经济取得了重大成果。

　　《21世纪》：为什么您这么看重“共赢”的观念？

　　龙永图：我们中国人接受共赢的理念是不容易的，长期以来，我们习惯了你死我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观念。我们现在要建设和谐社会，要参与经济全球化，就必须要在整个社会牢牢树立共赢的观念。

　　我第一次听到中央领导讲“共赢”的时候，一夜都没睡着。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和美国的谈判、和西方国家的谈判，很多人不同意“共赢”的目标。他们认为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好共赢的，中国和美国怎么可能共赢呢？但是事实证明了，我们的谈判如果不是以双赢作为目标，那么这种谈判永远不可能结束。谈判要强硬是最容易的，但这有什么用？你拿不到入世协议回来！如果不研究对方的材料，不去想方设法寻求共赢的结合点，谈判永远不会成功。

　　多哈谈判中国将发挥独特作用

　　《21世纪》：您提到WTO改善了中国的贸易环境，但中国如今依然遭受来自美国和欧洲的贸易壁垒，我们应该以什么心态来应对这些壁垒？

　　龙永图：这个需要看大环境和小环境。我刚才讲到的美国的最惠国审查是全局的、全面的政策歧视，而目前与美国或者欧洲的贸易壁垒，包括纺织品的纠纷，更多是个案的事情，局部的问题。所以说，WTO是大局，贸易摩擦、反倾销是支流，不能因此就说中国的对外贸易环境就恶化了。

　　目前出现贸易摩擦、反倾销以及纺织品纠纷，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结果，是中国竞争力加强的结果，我们应该做好准备长期应对这样的局面。因为中国经济正处于上升时期，我们越来越多参与国际市场，贸易摩擦会越来越多。我们应该学会如何按照WTO的规则理智地、心平气和地处理问题，学会在WTO的框架下处理问题。

　　《21世纪》：我们如何利用WTO的规则来为自己谋求发展？WTO香港会议即将召开，您预期会取得什么进展？中国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龙永图：中国在WTO的多哈谈判中一直扮演很积极的角色。我觉得中国的地位是很独特的。第一，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所以在WTO谈判中始终站在发展中国家一边，维护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另外一方面，中国又是一个经历了15年WTO谈判的发展中国家，经过15年的谈判，中国也认识到，一个国家要发展，开放是必然的，过度的保护不利于国内的产业发展，同时也要遵循国际的通行规则。所以中国在多哈谈判中将会起到独特的作用，我们将通过进一步支持公平贸易和自由贸易，为多哈谈判发挥建设性的作用。

　　《21世纪》：除了多哈谈判，中国在推动WTO的进程中还将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是否可以改变WTO的一些不利规则？

　　龙永图：WTO的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新的全球贸易形势，WTO也在制定一些新的规则。在这个过程中，中国肯定会发挥重要的作用。

　　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论坛

　　《21世纪》：WTO是一个全球性的贸易舞台，除了WTO，现在还有许多区域性的经济发展组织，其中就包括您担任秘书长的博鳌亚洲论坛。博鳌亚洲论坛的目标是推进亚洲经济一体化，这与WTO倡导的全球贸易是否矛盾？

　　龙永图：任何区域经济的合作，都应该是一个对全球开放的合作。那些封闭式的区域经济合作，不利于全球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和自由的贸易体系。

　　博鳌亚洲论坛在谈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时候，非常强调亚洲是一个开放的亚洲，博鳌亚洲论坛不是一个亚洲人关起门来讨论亚洲经济的论坛，而是全世界的人一起来讨论亚洲的区域经济合作问题。亚洲经济的合作是为了更好地促进亚洲参与全球经济的能力，这也是博鳌亚洲论坛的本意。

　　《21世纪》：博鳌亚洲论坛短短4年就取得了迅速的发展，到什么时候，您才感觉到论坛是真正的成功了？

　　龙永图：论坛是否成功，主要要看论坛是否能够得到亚洲各国的企业家的认同。这是一个企业家、政府官员和学者对话的平台，所以论坛也要面对市场的检阅，这个市场就是参会的代表。他们支持这个论坛、积极参与这个论坛，那就意味着论坛成功了。

　　《21世纪》：作为博鳌亚洲论坛的秘书长，跟以前作为政府官员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龙永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以前在担任首席谈判代表的时候，主要是推动中国加入到全球贸易体系中去，推动中国进入更加开放、更加市场化的进程；而现在的博鳌亚洲论坛也是为了相似的目标，只不过变成了推动亚洲的经济更加开放、更加向前发展，成为全球经济中的一部分。贯穿两个工作的一个词就是“开放”，一个是开放的中国，一个是开放的亚洲。在全球化的今天，只有在开放的环境下，才能得到最快的发展。

　　(感谢段伟、段晓燕、周斌为采访作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