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的饥渴：《泰囧》冲击十亿票房奇迹

在上个礼拜，如果有人说徐峥会是中国票房最高的电影导演，恐怕不会有几个人相信，但这周，票房纪录就近在咫尺了。

《人再囧途之泰囧》(以下称《泰囧》)要逆天了，这是最近电影业最火的话题。这部由徐峥、王宝强、黄渤主演的喜剧，上映之后票房就一路走高。上映后仅13日，观影人次与票房便已分别突破2000万与7亿，在成为自1994年以来第一部人次过2000万的华语电影的同时，票房也一举打破之前《画皮2》所创造的70198万华语单片纪录。《画皮2》的华语电影票房纪录近在咫尺，“10亿”这个数字也被提出来了。

去年有《失恋33天》，今年有《泰囧》，虽然电影有艺术和商品的双重属性，但是当“票房奇迹”惊人的时候，人们还是不得不一再讨论商业上的成功：为什么是《泰囧》？至少有一个答案需要重视：我们已经太久没有一部及格线以上的喜剧作品了。

微妙的档期

“你去问业内人士没有用的，《泰囧》现在是牛掰了，可是谁愿意给别家说好话？”电影宣传人士汤姆(化名)先这样说，之后他同意匿名跟时代周报记者聊一聊。

汤姆也不免用“天时地利人和”的思路来分析《泰囧》的成功—档期合适、题材亲民、演员合适。不过显然，作为一个宣传人员，他更愿意花更多的精力去解释“天时”的部分，也就是“档期”上，好档期要靠眼力劲儿、运气，以及影片和档期的契合度。

《泰囧》原定上映日期是12月21日，当时打的是“末日”的噱头，“末日来临，与其在家等死，不如去影院看《泰囧》笑死”。11月20日，《泰囧》宣布将上映档期提前到12月12日，提前公映的新闻里写道：“出品方表示提档并非临时之举，而是有备而来，是出于对电影品质的信心，更是为响应观众的呼吁，12月12日《人再囧途之泰囧》将提前开启贺岁档，引爆岁末狂欢。”彼时《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定档11月22日，《一九四二》定档11月29日，两强厮杀已成定局，再加上一个前途未知的《王的盛宴》和《一九四二》同天公映。而《大上海》、《十二生肖》、《血滴子》则排在圣诞档期。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九四二》和《王的盛宴》被观众概括为“三部人吃人的影片”，一时间11月底到12月初的电影院里几乎全是沉重的气息。冯小刚的“心血力作”反馈欠佳，陆川的《王的盛宴》口碑几乎是“惨淡”，这三部电影的风头都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占据。

局面有点奇怪，岁末了，市场需要喜剧，这时候全部在忙着黑暗、人性、哲学，观众当然觉得别扭。在《泰囧》上映前的12月7日，郑伊健和蔡卓妍主演的喜剧《我老公不靠谱》(《我老婆未满十八岁2》)上映，因为是“吃人电影”空当里难得的喜剧片，短时间内收获票房2000多万，成绩已经非常不错，足见观众对“轻松搞笑”的渴望。像汤姆这样的电影宣传人士就认为，《泰囧》提前档期是为了抓《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一九四二》之后，《大上海》和《十二生肖》之前的空当，同时一扫三部“吃人”电影的阴霾。

而在《泰囧》决定调档期的时候，电影业内已经感觉到了“黑马”的气息。“在《泰囧》正式上映前，已经让人感觉这像匹黑马。”汤姆说。他的感觉来自预告片、海报传递出来的信息—宣传界把预告片、海报都称为“物料”，在12月12日首映之前，《泰囧》加大了“物料”的投放，从电影界到普通观众，都能从这些预告片和海报当中获得这样一个认知：这是一部可看的欢乐的喜剧片。和几年前饱受诟病的《十全九美》不同，徐峥、王宝强、黄渤出马的《泰囧》并不给人“山寨”、“粗制滥造”的印象。徐峥和黄渤有《疯狂的石头》的喜剧风格，徐峥再加上王宝强则有《人在囧途》的基础，观众对他们有认可。尤其是徐峥，他这几年主演的《爱情呼叫转移》、《夜店》、《人在囧途》、《搞定岳父大人》都被认为是不错的国产喜剧表演。

《泰囧》档期的最微妙之处在于，“其他电影感觉出《泰囧》会是一匹黑马，《泰囧》把档期提前，其他12月末的电影反而不想动了，一则不愿意跟《泰囧》抢这个档期；二则有的电影还觉得自己是大片，要等着圣诞档期大干一笔。”汤姆说，“还觉得自己是大片”，这话还有一个背景是，今年的大片配额差不多已经用完了，《007:大破天幕杀机》、《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这些大片统统移到了明年年初，圣诞档期就几乎只有国产电影。

“很久没看到真正的贺岁片了”

《泰囧》上映当天，网络写手和菜头就在豆瓣发了一篇影评《终于有一部真正的贺岁片了》，预言《泰囧》将会是一匹大黑马：“我曾经一再问过：为什么年底时候想看一部纯爆米花电影那么难呢？……好吧，让我们一起在黑板上重新再写一遍吧：电影首先是商品，它的主要功能是娱乐观众，贺岁片的功能更加单一，让大家笑一下，再让大家睫毛沾湿一下，最后加上个大团圆的光明结局。”

“岁末大家都想看喜剧啊。”汤姆也一再重复这句话。不过观众好像好久没见到合格的岁末喜剧了。去年年末，唱大戏的《金陵十三钗》和《龙门飞甲》，前者毁誉参半，谓之“情色爱国主义”；后者又被武侠粉丝认为不及徐克经典作品。开开心心的《大魔术师》也许是最符合岁末氛围，不过笑料还是不够。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有差强人意的《武林外传》电影版和并不准备搞笑的《非诚勿扰2》，观众对“冯氏贺岁喜剧”太过热情甚至批评了《非诚勿扰2》的调调，冯小刚想讨论“活着是一场修行”，有人不想，他们想看贫嘴的葛大爷。

算下来，观众很久没在想放松的岁末看到一个能让人充分笑一场的电影了。中国电影市场发明“贺岁档”这个名词，充分体现了观众对这个档期电影的需求。原本岁末喜剧的钱都该给冯小刚挣，他好几年都不挣这个钱，终于，在今年，收成全部到了《泰囧》的口袋里。

和野心十足的《一九四二》、《王的盛宴》不同，初执导筒的徐峥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做喜剧，目的清晰明确，主题切口非常小：“《泰囧》是一个类型化非常明确的故事，是一个喜剧片，是一个公路片。”他设想好了故事的情感套路，笑中有泪带点温情：“让大家就是高兴一下，看到它的这样一个磨难，到最后其实还是应该给观众一些启迪的东西。如果这些启迪的东西能够让观众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有一种满足感的话，我觉得那个才是真正的喜剧。我觉得有泪水的喜剧才是真正的一个喜剧。”

徐峥对于自己和王宝强、黄渤的角色设置也作了目的明确的分工：“我和王宝强两个演员站在那里的时候，的确成为了一种组合，所以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趣，从《人在囧途》开始就是这样。我代表了所有的社会型的这样一个人士、现代都市感，而王宝强代表了一种草根、平民的精神，一种乐观的不追逐利益的价值观。我们俩加在一起就代表了中国目前的大多数人。我就相信这部电影，一定会成为一部观众喜爱的电影。黄渤这个反派人物需要演员把自己的心态放到很低，觉得这个角色还承担了一整条线索，黄渤完成得非常有趣。”

目的明确、分工合理，有欢笑，但是没有热门的网络段子—全是新鲜的笑料。开始有波折，最后很温情，有美女客串，每个部分都合格，这就是《泰囧》。它面对的受众，是饥渴了好几年没有在岁末看到舒心喜剧片的中国观众，《泰囧》的票甚至像春运火车票一样需要排队抢购。有影评人称之为“报复性观影”。

及格的喜剧有多难？

在《泰囧》票房一路走高的时候，不少影评意见冒出来灭火：“《泰囧》只是票房黑马，不是优质种马。”“合格但不优秀。”“疯狂耍贱笑点生硬。”总的来说，批评者认可《泰囧》是一部合格的爆米花片，票房成绩也不能把电影质量捧上天变成多么伟大的电影。

阅片丰富的汤姆觉得，犯不上这样，也没有人想把《泰囧》当成更好的电影，人们只需轻松一下，《泰囧》当一个“合格的爆米花片”已属难得：“这个片子本身非常‘工整’，该有的都有，什么都对，其他的中国电影是连这种中规中矩的‘工整’都没有，你看看所谓的大导演不是另辟蹊径就是想做史诗大片，做出来都是人们不爱看的。”

不是《泰囧》太好，而是“正常水准”的国产电影太少。同样的意见也出现在网络上，网友“共和国裁缝”说：“我就想不通，电影弄个几亿票房不是很简单一事儿吗。老老实实讲一好看故事就齐活了。我决定转行弄个。”“小味蕾儿”则点出“合格”两字：“它的价值就在于‘合格’两字，当个个大片导演逐渐失去年轻观众，第六代还在艺术和商业之间挣扎，新生导演手法尚稚嫩之时，这种‘合格’尤显宝贵。”

观众看到的是“难得的及格”，同样是喜剧编剧的宁财神则欣喜地看到一部国产喜剧的成功。在他看来，这样的成功并不容易。他甚至很坦白地说，最近几年最好的国产喜剧就是《泰囧》，至于自己编剧的《武林外传》电影版，“不是太好吧”。

宁财神还没时间去电影院一观《泰囧》的全貌，他所知道的是电影海报、预告片的片段，以及他跟编剧聊天得知的故事大纲。这些信息已经够他下一个判断：“首先是，这三个主角这么整齐的阵容很难拼起来，这三个都是喜剧出身的、非常有观众缘的演员。整个创作上，我问了一下编剧，这个大结构感觉还是挺好的，徐峥自己也常年做话剧，他的招也很多路也很正，喜剧是从性格出发的，他所有的情境很漂亮很准确。这种情况下《泰囧》的成功是必然的，我原来预估到3亿，没想到现在这么厉害。”

宁财神认同这几年喜剧欠奉，观众的“喜剧饥渴”诚可理解。但是他觉得生活在全民微博、人人段子的年代，喜剧创作并不是那么容易，“我也很疲劳”，他说。“你会发现所有的喜剧创作者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全民都段子。你一醒过来，各式各样的微博、段子满天飞，想要创造出新的、有趣的、接地气的喜剧其实非常艰难，现在的创作要比过去疲劳和复杂得多，我觉得大家还在摸索适合这个时代的喜剧方式。”宁财神所描述的时代现状，其实是被视为“国产喜剧神作”的《疯狂的石头》都没有经历过的。

每年市场上的喜剧也不是没有，但是每每都有“粗制滥造”、“山寨”的骂名。但是宁财神希望观众不要这么想自己的同行们：“我相信，每一个喜剧工作者，从本质上还是想取悦观众，希望观众笑的，只是每个人能力不同，这个是真的没办法，也不是人家做这个戏纯为了骗钱。别说我们，就连周星驰也不是说每次都能做到。大家可以怀疑我们的能力，但是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做电影花那么多钱，小成本也上千万呢，费那么多钱，费那么多精力，不会有人特别糊弄地想做一件事。有时候观众看了说‘骗钱’，这个也不太公平。据我所知，哪怕是《十全九美》，人家也是很认真地在做戏。”

《疯狂的石头》成功时，人们希望宁浩把中小成本的市场做好，开启一个新时代；《泰囧》火了，人们又希望徐峥能把成功“模式化”，已经有人开始使用“徐氏喜剧”的名词。宁财神觉得这是操之过急：“这个做不成模式，特别简单，这部戏换一个王宝强都会有问题，每个戏有不同的命运，不同组合的方式，这回不是徐峥、王宝强、黄渤三人组，就不会有这么大成功。‘模式’是不成立的。”

宁财神现在关心的反而是周星驰的2月10日即将上映的新片《西游·降魔篇》，他需要找到更多喜剧行业的希望：“《泰囧》反正也成了，我最关注的反而是周星驰的《西游》，我希望它是一个好的喜剧，大家基本上都在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