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北首富到被追债，东方系为何衰落？

证监会的一纸通报揭开了张宏伟及其掌控的东方系的危机

文 | 王颖

编辑 |杨秀红

近日，东方集团（600811.SH）因涉嫌重大财务造假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该消息引发业界震动。

东方集团是A股市场的元老级上市公司，于1994年登陆上交所。它是黑龙江省首家IPO（首次公开募股）的民营企业，也是中国最早实行股份制改造并获准上市的民营企业之一。

而一手缔造东方集团的张宏伟，曾多次登上富豪榜并一度成为“东北首富”。

上述消息浇灭了市场对该公司重整的预期。根据最高人民法院、证监会于2024年末发布的《关于切实审理好上市公司破产重整案件工作座谈会纪要》（下称《重整纪要》），已被立案调查且存在重大违法强制退市风险的企业“不具备作为上市公司的重整价值”。

从东方集团于2024年6月底公告预重整计划后到今年2月底，股价上涨了约224%。如今涉嫌财务造假的消息一出，东方集团已接连走出四个跌停板。截至3月6日，东方集团报收于1.41元/股，若股价持续下滑，还可能触及面值退市的风险。截至2024年三季度末，公司有12.9万名股东。

此案件或将波及审计机构。东方集团2020年至2023年财报审计机构为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其曾在2020年至2022年连续三年给东方集团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2023年为“保留意见”，涉及控股股东4.54亿元贷款未偿还及房地产合作开发项目的不确定性。

东方集团的实控人张宏伟，曾多次登上富豪榜。1994年，福布斯首次对中国大陆富豪排名，张宏伟名列第二，仅次于刘永好兄弟，成为当时的“东北首富”。2018年，张宏伟以340亿元财富位居胡润百富榜第76位。2024年3月，张宏伟以300亿元位列胡润全球富豪榜第812位。

张宏伟以建筑承包起家，在完成资本积累后，开始多元化扩张，投资了锦州港、民生银行、新华人寿等企业，资本版图横跨农业、能源、港口、金融、房地产等领域，目前仍控股东方集团、联合能源（0467.HK），参股ST锦港（600190.SH）、民生银行（600016.SH），在北京还拥有5A级写字楼东方金融中心等物业资产。

张宏伟最知名的投资案例当属民生银行，这项投资也带来了丰厚回报。他的东方系与刘永好的新希望系、卢志强的泛海系是民生银行的三大发起股东。张宏伟自2000年起担任民生银行副董事长至今。

在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前，东方集团的经营状况已然亮起红灯，不仅年年亏损，在资金上也捉襟见肘，还因欠债不还被债权人申请重整。“前东北首富”张宏伟亦债务缠身，其名下部分股权接连被司法冻结或拍卖，其曾经庞大的资本版图受到严重冲击。

未来，东方集团面临退市风险。根据中国证监会发布的阶段性调查进展情况，已初步查明，东方集团披露的2020年至2023年财务信息严重不实，涉嫌重大财务造假，可能触及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未来，公司股票可能被强制退市。

被多家银行追债超30亿元

在被曝出涉及重大财务造假前，东方集团的资金链已然紧绷。

3月5日晚，东方集团公告称，公司于2024年3月6日使用约6.29亿元闲置募集资金临时补充流动资金，该资金已于2025年3月5日到期。由于流动资金紧张，公司无法按期将该笔募集资金归还至募集资金专用账户。

东方集团的资金危机始于2024年6月18日，彼时，公司突发公告称，因关联方东方集团财务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财务公司”）流动性趋紧，导致公司及子公司在该财务公司的16.4亿元存款提取受限。同年6月21日，证监会对其立案调查。

有分析人士对《财经》表示，“财务公司相当于集团的内部银行，集团内各公司的资金统一由财务公司调度，如果这个钱被控股股东挪用，可能构成非经营性资金占用。”

危机爆发后，为安抚市场和投资者，公司控股股东东方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东方有限”）和张宏伟曾承诺在3个至6个月内化解流动性资金不足问题，但这一承诺最终落空。

东方集团资金压力仍在加剧，开始面临债主上门讨债、股权被司法冻结或拍卖的窘境。

2024年6月，东方集团收到债权人黑龙江东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重整申请告知函》，因其未能清偿到期债务，被东辉公司向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申请重整。但如今受立案调查影响，重整仍存在变数。

2024年9月至2025年1月，招商银行哈尔滨分行、盛京银行北京中关村支行、哈尔滨银行等多家银行及合作方纷纷起诉追债，涉案金额已超30亿元。

从财报来看，截至2024年三季度，东方集团货币资金为13.66亿元，总负债为192.33亿元，其中短期借款50.6亿元，一年内到期的流动负债36.94亿元。

公司已连续四年亏损。2021年至2023年，公司归母净利润分别亏损17.19亿元、9.96亿元、15.57亿元。根据该公司此前披露的2024年业绩预告，预计净亏损8亿元至12亿元。据此计算，东方集团四年合计亏损超50亿元。

业绩预亏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参股财务公司出现投资亏损；二是房地产合作项目预计计提减值，油脂业务因加工、代加工业务不及预期，对相关商誉和其他应收款计提减值；三是受市场需求疲软、周边写字楼租金价格下降等影响，所持东方金融中心项目投资性房地产的评估值同比下降。

另外，自2024年8月底以来，东方集团大股东西藏东方润澜实业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东方润澜”）持有的东方集团股份陆续被法拍。东方润澜的实控人也是张宏伟。拍卖后，东方润澜、东方有限和张宏伟等一致行动人在东方集团的持股比例由29.79%下降至25.99%。

但前述25.99%的持股中，截至2月6日，累计八成被质押，累计被冻结/标记股份占比也达八成。这意味着，一旦这些质押或冻结的股份被处置，张宏伟的控制权便岌岌可危。

东北富豪的资本版图

张宏伟的创业史充满了传奇色彩，从一名泥瓦匠起步，逐步成长为资本运作高手，直至成为曾经的“东北首富”。

20世纪70年代，张宏伟带领一支50人的施工队从黑龙江农村来到哈尔滨闯荡，慢慢发展成了建筑工程“包工头”。凭借建筑业务，他积累了第一桶金。

很快，张宏伟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哈尔滨东方建筑工程公司，这正是东方集团的前身。1989年，公司改制为股份制企业，并在1994年成功上市，这也成为其资本版图扩张的起点。

上市后的东方集团以大米、油脂、豆制品加工及农产品购销等现代农业为主，“东方粮仓”和“银祥豆制品”是其主打品牌。从2023年报可以看出，虽然农产品加工销售的营收占到总营收的97%，但毛利率只有1%。“这说明公司更多的是以粮食贸易为主，所以利润率才这么低。”有分析人士告诉《财经》。

东方集团上市后，张宏伟就将目光瞄向了锦州港。1995年，东方集团参与国有企业改制试点，投资参股锦州港，成为后者第一大股东，拿下港务经营管理权和开发建设权。

2014年，大连港通过股权受让成为锦州港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19.08%，东方集团以持有15.39%股权居于第二大股东。2022年以来，东方集团持续减持锦州港的股份，原因是为满足经营发展和项目投资资金需求。截至2024年三季度末，这一持股比例降至2%。

1996年，东方集团和一众国企共同发起设立了第一家全国性股份制保险公司——新华人寿，自此进军金融领域。但在新华保险上市搁浅后，张宏伟将在新华人寿的股份悉数出手。

民生银行是张宏伟金融版图上剩余的优质资产之一。1999年，张宏伟的东方集团通过司法竞拍拿下了深圳前进开发公司持有的6000万股民生银行股份。这一决策使东方集团与新希望、泛海系成为民生银行的三大发起股东。自2000年至今，张宏伟担任民生银行副董事长。

截至去年三季度末，东方集团持有民生银行12.8亿股，占比2.92%，其中99.42%的股份已质押。截至2024年6月底，东方集团及子公司在民生银行贷款余额为51.52亿元，其中逾期金额23.35亿元。

2013年，东方集团进军北京房地产市场，与国开金融共同投资成立了国开东方城镇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后更名为“东方安颐”），并在北京丰台区青龙湖区域开展土地一级开发和二级房地产开发。

但近年来受房地产市场下行的影响，子公司东方安颐地产项目销售受阻，加上计提的资产减值，业务连年亏损。2021年-2023年，东方安颐分别亏损19.98亿元、9.67亿元、18.35亿元。这也是东方集团近年来亏损的主因。

在能源领域，东方集团旗下的联合能源集团在香港上市，主要从事上游石油、天然气的勘探、开发、生产与运营，亦向中国油田提供专利技术支持服务。2024年上半年，联合能源集团实现营业收入85.32亿元，同比增长32%，实现净利润10.1亿元，同比下滑39.25%。

东方集团也在寻求新的利润增长点。其表示，自2023年开始持续缩减毛利率较低的大宗农产品贸易业务，不再追求规模效应，进一步专注于农副食品加工业务，重点推进海水提钾项目产业化。

“但就目前来看，海水提钾项目的产业化进度存疑，未能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公司现有存货中，大部分还是在建的地产项目。”前述分析人士表示。$东方集团(SH600811)$$民生银行(SH60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