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5.44万亿外贸“开门红”背后:订单增了、待遇提了,为什么招工却变得更难了?)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我希望,今年招工更难一点就好了。”马胜忠说,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时薪从15元涨到了18元。
马胜忠1995年出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也是今年春节期间留在广东一家冰箱制造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24天,4400元,是他最近结算的一笔工资。收到这笔钱的当天,他给老家的父亲转了3400元,给妻子转了500元,剩下500元留给自己生活。
3月18日中午11点40分,马胜忠乘坐的Z264从广州火车站出发。30个小时后,这张花了290元的硬座火车票会把他送回兰州。再坐4个小时的汽车,他就能到家了。
今年春节过年期间,留在生产线上的马胜忠们维持了中国工厂源源不断的动力。从他们手上送出的产品保障了国内的供应,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强韧的输出能力。海关总署公布,今年前2个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5.44万亿元人民币,比去年同期增长32.2%。官方分析指出,基数较低是今年增幅较大的原因之一。但即使与正常年份相比,比如2018、2019年同期,今年前2个月我国进出口增速也有20%左右。
海关总署的调研亦指出,多数制造业从业人员选择“就地过年”,广东浙江等外贸大省不少企业维持了生产,以往过完年才能交付的订单都在正常交付。
但马胜忠有自己的想法。从兰州到广州,火车跑出的大约2400公里,是他对父母和妻儿的愧疚。
正在离开的马胜忠和他的“希望”是外贸开门红数字下的一抹愁。一家老牌小家电企业的董事长对此深有体会。他说,即便今年原材料涨、海运费涨、人民币汇率涨,但自疫情以来国内、外增长的订单仍然是赚钱的。可是,今年是他感觉招工最难的一年。“订单增加了,待遇也提上去了,还是没有人,真是有史以来最难招的一年。”上述小家电企业董事长说。
海关总署2021年1至2月全国出口重点商品量值表显示,前2个月,家用电器出口金额大约是953.5亿元,同比去年增长均超过80%。同期,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 5717.8亿元,增长49.2%。
和马胜忠不同,巴基斯坦人Abudllah又重新活跃在往返广州和义乌的路上。
去年这个时候,他正发愁,因为新冠疫情所有订单都像按下暂停键。这个在中国生活超过15年的外国人供职于广州一家国际贸易公司。他主要是帮阿拉伯的客户在中国寻找家居类产品的合作伙伴,然后协助完成下订单、生产出口。
他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评价他过去一段时间的工作业绩时说:“去年非常好,最近这一个多月也很好”。
订单转移之后:被“调教”的生产线
“我们现在的订单排到大约5月份,工厂的产能是饱和的。”王海英说,不过,印度转移来的订单没有新增的了。
王海英是浙江一家以生产桌布、抱枕为主的纺织企业负责人。2020年10月中旬,王海英因为接到一笔某国际快时尚品牌从印度来的“转移订单”,而在业内引起讨论。当时,客户提供了印度方面的样板,要求他们用更快的时间完成。
王海英顺利地完成测试,但为了完成这笔意外而来的订单,他扩大了原本的工厂,也多招了一百多号工人。他说,按照当时客户的订单规划,生产节奏大概是在今年春天完成。如果合作愉快,就还会继续。
正如当初业内对于这种被叫做“应急单”的担忧,3月19日,王海英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这笔“转移订单”并没有继续加单。“他们帮我们调整了工厂的管理制度、员工培训以及工厂布局等等。”王海英说。同时,因为有了和大品牌合作的口碑,他觉得公司的整体水平有了一个提升。
“原材料上涨让成本高了3%左右,汇率的影响总体还好,还是赚的。”王海英说,目前,对他们影响最大的是海运费上涨。“我们从中国到美国的航线,海运费大概涨了30%,我们和客户各承受一半,大家也都接受。”
市场兴起之后:加量的单和离开的人
广东一家老牌家电企业的董事长认为,小家电企业是新冠疫情中兴起的“宅经济”受益者。得益于此,公司原本并不强势的出口业务在2020年初短暂收缩后,逐渐恢复并取得了良好增长。
“今年,我们国内外订单的增长都很好,出口的订单利润还会更高一些,相比2019年同期的增长来看,也是更好的。”上述董事长说。该公司在2020年下半年拿下一个日本客户的订单,主要是生产空气消毒机,后续他们又开发了多款防疫类的小家电产品,持续合作的状况也很好。
“当时别的地方都因为疫情不同程度的停工,客户觉得只有中国的生产能力还是非常旺盛的,而且我们还能给他们节约三分之一的成本。”他说,目前出口订单利润维持在15%左右,国内订单的利润则相对低一些约10%,而原材料和海运费的涨幅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因为我们是出口到日韩的,相关航线的海运费价格上涨还不是太离谱。”他续称,今年对于有一定合作规模或者长期合作的客户签长期合同,意味着汇率变动的风险会更高。
小家电出口龙头企业新宝股份(002705.SZ)近期发布的2020年业绩快报显示,报告期内,公司实现营业收入约132亿元,较2019年同期增长44.44%;实现利润总额13.7亿元,较2019年同期增长72.18%。
但同时,受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波动影响,公司2020年财务费用项目下的汇兑损失和远期外汇合约交割产生的投资收益及公允价值变动收益合计损失,较2019年同期增加接近1亿元。
“今年我们新增的出口订单都不是签长期合同,结算周期比较短,尽量减少汇率变动带来的损失。”上述董事长说,但这些问题都还有解决的办法,现在最难的是招不到工人,加量的订单和离开的工人加剧了这个矛盾。“工资待遇提上来也招不到人”,该董事长向经济观察报表示,尽管今年国家号召“就地过年”,但是离开的还是大部分人。他能理解,尤其是不再回来的年轻人。“他们觉得留在家里两三千,比来我们工厂五六千也好,自由,社会地位也高一些。”
广东省交通运输厅数据显示,今年从1月28日至3月8日春运期间,全省累计发送旅客总数12725.35万人次,同比下降38.33%。
国产替代之后:让自主“更加自主”
“我们刚开始有局部用德国轴套,现在自己开发国产化替代了。”3月18日,珠海一家国产自行车变速器制造商的负责人陈淳一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在此之前,2020年的10月,这家变速器制造商作为国产替代的方案,向广州一家知名自行车整车制造商提供了由其自己研发、生产的变速器。陈淳一说,变速器是自行车制造产业链上利润最丰厚的一个环节,但长期以来是由日本和美国的两家知名品牌占据市场。
“这个利润环节占整车利润的40%,而这个市场大约95%是被日本SHI-MANO和美国SRAM长期占据的,变速器是他们的顶级旗舰产品。”他说。
中国是自行车制造大国。中国自行车协会的数据显示,全球每年约1.2亿的自行车产量,其中超过七成来自中国制造。
陈淳一说,变速器的的制造原材料最主要的是塑胶、钢材、铝材,但自去年下半年逐渐开始出现供应紧张和涨价的问题。“原材料都涨了,对我们来说涨的太厉害了,我们行业零部件的价格大概都涨了12%左右。”
这种变动也让陈淳一和公司的采购同事在下单时变得更谨慎,每次的量减少,频次提高。与此同时,为了减少上游被“卡脖子”的压力,陈淳一给自己的产品也做了国产替代。“我们自己研发零件用在我们变速器上,这样更加自主了,不依赖进口。”陈淳一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海英、陈淳一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