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解构叙事)
郑磊/文
叙事(narrative)是一个学术上的说法,可以理解为讲述事情,或者讲故事(storytelling)。而故事(story)的内容既可以是虚构的,小说也用这个词;也可以是非虚构的。叙事一般是指用语言文字叙述一个或一连串真实或虚构的事件,我们最常见到的是文学叙事和历史叙事,而经济学界近年也在提倡采用叙事的研究方法,所以就有了经济学叙事,这涉及了经济学与人文学科的交流对话。
叙事必然以文化为背景,带有明确的价值观的印迹。而且叙事是最符合人类大脑接受习惯的一种交流方式。如何让叙事深入人心和产生广泛持久影响,我们就需要研究叙事的结构和规律。《叙事的胜利:在大众文化时代讲故事》提出并回答了5个叙事的核心问题,凝结了作者近半个世纪的思考,从流言到个人经历,描述文明进程的宏大叙事,新闻故事到当代大众文化的都市传说,尝试解释用生活中的真实故事识别公共叙事的意义。
叙事起于流言,这是一个有趣的观点,作者认为流言其实即是人与人口口相传的故事。这个观点与希勒的经济学叙事的说法异曲同工。叙事的传播犹如病毒扩散,而口头传播可能具有最类似病毒扩散的机制。
亚里士多德对叙事有个精辟概括:叙事中需要“觉知”(即那些我们熟悉的事物),也需要“逆转”(即一种命运的转变)。经济学叙事也类似,其中必然包含一个均衡,过渡,一个新的均衡和结局。如何讲好这个故事,就必须将其简化,留下大家熟悉的情节,激发人们的情感,去掉不相关的细枝末节和游移不定的感觉。一个好的叙事,尤其是文学叙事,应该包含两个层面:故事本身和故事中的故事。后者隐含了关于人际关系和文学政治的所有内容,这是一种转变成了文学的流言,因而获得了更好的传播力。
无论文学、历史还是经济学叙事,都不是单纯的事件,也不是事件的堆砌,这一点经常被人误解。一个叙事必须是承载意义的,其中常见的就是信念或价值观,叙述者的目的也是通过对事件的描述来传播这些观念。所以叙事必然会引发某些群体的思想共鸣,而叙事如何最大化这种效果,则是方法所决定的。叙事的结构中包裹了真相、希望和恐惧,用于引发人们的共情与同理心,达到解释、教育甚至娱乐的目的。文学叙事的主要特质是悬念、组织、腔调、情绪和观点。叙事可以作为一种讨论复杂的社会问题的方式。
叙事离我们每个人并不遥远。人们常说的“人设”就是每个人给自己编排的故事,用来帮助人们创造和维持某种人格形象的完整性。人类存在的意义,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和期待,也融进了其个人叙事之中。我们想让别人了解自己是如何成为自己的,并希望这个故事的价值能得到认可。一些个人故事得到了广泛传播,给这些人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但也不时会提到“人设”崩塌的噩耗。
学术界对于叙事的看法有分歧。历史学是最适合叙事方法的,因为历史事件本身就构成了一个时间排列的顺序,但是近年出现了“计量历史学”。历史学家借用统计方法分析大量历史数据进行计量研究,并从中得出规律。而经济学家则开始反思数学模型和计量方法的局限性,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希勒和弗农·史密斯分别提出了叙事经济学、人的经济学(humanomics),也是为了完善人们对主流经济学的质疑。行为经济学仍未完全脱离理性和效用最大化范式,而且忽视了文化因素,希勒有针对性地用叙事这种必然基于文化的方法对市场波动进行分析,提供了最终在情感和知识层面理解经济事件的方法论;而史密斯则主张回到亚当斯密的古典传统,完全抛开了理性和效用这些新古典概念,用自爱自律和公正、善行这些属于基本人性的特征,重构了经济学叙事体系。
叙事如果只讲事实作为支撑其理论的道具,是很难流行的,它还必须具有明确的情感和道德伦理框架。叙事能够胜出的原因在于它的洞察力,以及在某些方面对我们的集体想象的支配力。当然,在使用叙事这一工具的时候,考虑到会被误导,我们决不能停止以批判的眼光看待各种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