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丨《逃避者》：一部从未诞生的电影

（原标题：影评丨《逃避者》：一部从未诞生的电影）

文 / 柳莺

1992年，一群年仅十八九岁的新加坡高中生在兴趣小组老师美国人乔治·卡多纳的带领下进行了一场充满想象力的电影创作。这群热爱艺术的年轻人，不知疲倦地从摇滚乐与西方经典电影中摄取养分，经过两个夏天的奋战，终于依靠亲朋好友的通力协助拍出了自己的处女作。然而，古怪的事情接连发生，负责保管胶片盒的乔治向大家宣告素材不翼而飞，并从此了无音信。电影梦想幻灭的孩子们带着遗憾飞往世界各地，试图在失落中求学、成长，重新规划人生的路径。三十年后，胶片奇迹般地失而复得终于让这个蹊跷故事的真相浮出水面，于是也有了这部自传体纪录片《逃避者》。

《逃避者》的片名来自于原本这部没有问世的影片，讲述了一位少女杀手和朋友横跨新加坡的公路旅行故事。执掌摄影机的导演陈善治早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女性。她便是当年那部电影的推动者，身兼编剧、导演两大重要职责，同时更是出镜担任女主角。《逃避者》是一部迷人的作品，它通过对影像档案的使用，重建了一段封尘的历史。导演本人同时作为亲历者和讲述者，更为影片注入了前所未有的“身体感”。

影片叙事的手段偏主流，导演的画外音自始至终引导着观众探究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为了增加视觉丰富性，导演将动画、拼贴、采访、手持、旧影像等呈现方式穿插使用，让观众目不暇接。影片从1990年代的新加坡说起，导演自述青少年时期深受青年亚文化影响的自己如何与友人一起创办杂志、笔耕不辍。中段通过不同受访者之口，细致地讲述了影片拍摄的艰辛，同时勾勒出一个青年创作者小团体的架构——一位超具人格魅力的老师，一群激情四溢、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她们虽然对项目秉持不同的看法，却在1992年的夏天从世界各地飞回新加坡，一鼓作气完成了自己对艺术的膜拜之旅。影片第三部分则是关于胶片不翼而飞的古怪事件，及最后因机缘巧合而让真相水落石出的过程。原本被孩子们尊为人生导师的乔治·卡多纳和这群学生的关系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

纪录片《逃避者》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梦想和谎言的故事——成年人撒下的弥天大谎，靠未成年人的梦想和激情来收场。影片的失踪如同一桩天大的不幸，在三十余年的时间里一直萦绕在这群孩子的心头。她们的成长轨迹，更是都因为这段夏日经历而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令人惊异的是，重现天日的旧胶片保存完好，少女杀手的形象和古早南洋风貌跃然于银幕之上。因为声音的丢失，影片只能以默片的方式呈现，成为导演永远的遗憾。然而，无论从画面质感，还是美术置景上来看，这都是一部相当有趣而独特的作品。正如当年大力支持影片的评论家们所言，如果没有发生乔治·卡多纳的闹剧，《逃避者》必定会是新加坡电影史上的一次奇迹。它是如此不同，是对当时主流电影制作的绝对颠覆。考虑到创作者都如此年轻，被称为“天才之作”也不过分。

可惜，历史无法重写，1992年的《逃避者》仍将是一部从未诞生的独立电影。但它却自1990年代起就搅动着新加坡独立电影圈，在本地的电影史中如同神秘的幽灵，出没于记载和研究的字里行间。更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时过境迁，它的创造者们依旧竭尽所能燃烧着自己对电影、对艺术的热诚。无论是陈善治，还是她的合作者们，都从未远离创作。也正因为此，三十年后，她们用一部全新的《逃避者》重新讲述了年少时的故事，回望这段不愉快的历史，并试图与之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