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股票都可以跌

（原标题：任何股票都可以跌）

文/CxEric

如果一位投资者相信“股价不可预测”，那么他必须同时承认两件事情：

1、上涨是不可预测的，包括幅度；

2、下跌是不可预测的，包括幅度。

如此，他才能达成基本的逻辑自洽。

他不能告诉我，虽然上涨是不可预测的， 下跌幅度却是可以预知的。

这是自相矛盾的。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常识。

但在股票市场混久了的人，经常会忘记这个常识。他们会寻找一些“特别”的理由，力论证某某股票绝不会下跌，或是价值，或是政策，或是主力，或是命运。

尽管，市场先生从不关心你的命运。

01

我能够理解“价值投资者”的心情，但执拗地以为，“我选的都是好公司，所以一定不会跌”、“跌了的话，都是市场的错”，则大可不必。

一者，公司质量与股价走势，从来没有明显的线性映射关系，并非好公司就不会跌、坏公司就不会涨。

不然，投机与投资都将失去大部分活动空间。

事实上，即便是价值投资理论，也从未许诺过：

只要这样做，股票就不会跌。

它最多是承诺：

如果这样做，你应该可以更理性；

如果这样做，你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二者，市场自行其是，涨跌都是中性动作，它并没有刻意地奖励/惩罚谁。

在《金钱游戏》一书中，有一句话很精辟地刻画了这种市场真实：

“你手中的股票并不知道你拥有它。价格没有记忆，而且昨天与明天无关。”

是的，

你手中的股票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敬畏的市场不了解你的姓名。

股价不关心你身为人类的爱恨情仇。

哪怕它伤害了你，哪怕你心痛不已。

市场无视你的感受时，比最绝情的渣男还要冷漠。

因为它无知无觉，而你偏要错付一片心。

不然，你恨它做甚？

不然，你骂它做甚？

同样地，市场先生猛锤某一只股票时，他并不关心这是什么概念。

核心资产？超级赛道？XX受益？成长？蓝筹？X中茅台？

那又怎样？

这些不过人是人类主观创造的脆弱、廉价标签罢了。不信你看，到了明年，他们又会创造一批酷炫的新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旧标签弃如敝履。

随机性的主宰，不关心人类感受，也不理会人造标签。

所以自然地，没有任何一种“标签”可以承诺股价不跌。

不管它的名字多好听。

我想，要是能想通这一点，股价带来的精神困扰或许就可以减少一半？

02

当一个投资者很看好某股，或跟某股高度利益捆绑时，他往往会加入这样一类预言/竞猜游戏，言之凿凿：

如果某股跌到XX元，那大盘就要跌破2000点了，绝不可能；

如果某股跌幅超过30%，那经济就要怎样怎样了，这不可能；

以及，

除非发生XX（某个严重的宏观事件），不然该股票绝不可能跌破XX元。

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这不就是一种对股价的预测吗？

如果股价是可以预测的，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提前预测出这轮下跌？

如果股价是不可预测的，那他们笃定“下跌不会超过XX%”的依据是什么呢？

费解。

另外，这些观点多少带有一点自视过高的心理偏差。

这些观点背后的隐含心态是：如果连我的股票都下跌，连我都付出了惨重的财务代价，那全世界的投资者、经济参与者都应该跟我一起扑街，甚至比我更惨，这样才合理。

但事实上，只要你在市场的时间足够长，你会发现：

1、股市里，绝大多数言之凿凿的“不可能”最后都是可能的。

2、市场有无数种办法，重创某人的金融账户，重伤一只热门的股票，过后市场依然安然运作，XX事件也没有发生。

即，永远存在一种可能：哪怕把你的股票全干没了，太阳依然从东边升起，A股明天继续正常开始。

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你在金融市场遭遇的重创，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你一人感伤，一年半载后就无人记得。

市场无知无觉，无情无义。

你，你的持股，对市场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想保护的你，只有你自己；

所以，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别指望“机械降神”。

03

我经常发现，当一个人笃定某某股不会跌的时候，那么巧，那就是他的持股，而且很可能是重仓股——有时候，重仓比例还超过100%。

嗯，真巧，不会跌的都是你的股票，会跌都是别人的股票。

就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很难区分这种对股价的笃定，到底是出于什么因素？

或许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真能预测股价。

好吧，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种可能，他正在遭受“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在拥有某个东西后，就不自觉地高估了它的价值。

对于这种心理偏差，有一种很好的测试方法。

想象一下，假如我今天偷了你的股票账户，悄悄卖光了你的持股，但你过了一周才发现，而且股价恰好跟一周前一样，请问：你会原价买回来吗？

如果你认真感受后的答案是NO，那说明你对股票的“坚定”、“信心”可能不过是一种心理偏差。

第三种可能，这一切都出于“恐惧”。

过于期盼某事发生，会不自觉地高估其发生概率；

过分厌恶某事发生，会不自觉地低估其发生概率。

如果一个投资者满仓满融，“大跌”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不断低估下跌的可能性。

但无数例子都说明，人脑在理解概率方面是做得很差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内心看得很通透，只是他太过害怕不得不逃避现实，不断喊话给自己壮胆：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行文至此，我想起一个辩论场上的冷笑话。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绝对没有吗？”

“绝对……”

04

《论语》中有一章《子绝四》：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大意是，孔子戒绝四样东西：意、必、固、我。

什么意思呢？张居正是这样解释的：

“盖人心本自虚明，只为物欲牵引，便不能随事顺应。

如事之未来，先有个臆度的心，这叫作意。

又有个专主的心，这叫作必。

事已过去，却留滞于心中不能摆脱，这叫作固。

只要自己便利，不顾天下之公理，这叫作我。”

“此四者，人情之所不能无也，若我夫子，则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未事之先，无有私意，亦无有期必，既事之后，未尝固执，亦未尝私己。其心如镜之常明，略无一些蔽障。”

不要轻言绝对。

05

面对鬼神莫测的股价，最好的心态，不是假设股价不会跌，而是股价下跌后，投资者自信——我有办法应对下跌。

不是不会跌，而是不怕跌。

或者，

跌吧，我自有处理的法子。

在这件事情上，论述得最好的莫过于《孙子》：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孙子说，

用兵打仗，你不能依恃“坏事不会发生”，也不能依靠“对手不会打我”。

用兵打仗，你能依靠的是：如果坏事发生了，我有应对的办法；如果对手进攻了，我有抵御之策。

听起来像老生常谈？

不。

据我观察，绝大多数股民整天在做的事情，就是反过来，高度地“恃其不来”、“恃其不攻”

——不怕，股价不会跌的；

——不怕，就算跌也不会超过XX%的。

——有了这个心理前提，他们才能勇猛地七进七出，博一博单车变摩托，动辄all in，动辄满仓满融。

所以，假如孙子会炒股的话，他肯定会告诫股民：

你能够依赖的，绝对不是“股价不会跌”这种假设（幻想），

而是，

即便股价真跌了，你也有办法应对。

所以，投资者不妨做个想象实验：

想象一下，假如你的爱股突然大跌，你是否扛得住？

是否能再“活”下去？

你该怎么办？

你真的有应对手段吗？

假如答案是：不知道、没办法、扛不住——那或许，你还没做好持有这只股票的准备，又或者你在做一件冒险的事情，却寄希望于运气或某种程度的侥幸。

毕竟，兵法世界的永恒难题是：对手不听话。

同理，股票市场的永恒难题是：股价不听话。

结尾

所有投资者都有一门无法逃课的功课：应对下跌。

在这门功课上，你大致上有两个解题思路：

1、你预测出所有的大跌，然后躲过去；

2、你放弃预测大跌，但做好了准备，然后勇猛地承受大跌。

一朋友听完后说：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预测出所有大跌呢？

我很赞同：确实，没人可以预测出所有大跌，只要你活得时间足够长，早晚有一天那你会遭遇：无可预知地，股价突然就大跌了。

如果你能接受这个推理，那我的第二个问题是：

那为什么这一天不能是——今天？

我们都承认，我们无法预测每一次的股价下跌，我们都知道，只要我们继续待在市场里，就会遭遇突然的大跌。

既然如此，那这一天随时都可能降临。

比如说昨天，比如说今天，比如说明天。

如果那么巧的，当时你正在玩一局“输不起”的游戏，那你的财务状况就将被彻底改写。

这就是基本的数学规律：无论前面乘了多少个正数，只要一次乘0，最终结果就是零。

你会被踢下牌桌了。

所以，在这个市场里活下去的关键，根本就不是去赌大跌会发生在是哪一天、哪一只股票，而是做好周全的准备，哪怕那一天来临，你也能坚强地活下去。

这就很像某家保险公司的广告：

You Cant Predict. You Can Prepare。

你无法预测，但你可以准备。

— END —

注：原发于2018年雪球，后在2021年修改过一次，这次大幅重写所以是2.0版本。说不定过一两年还有3.0版本。

最后，如果你对“大跌”、“大跌该怎么办”这个话题有兴趣，我推荐阅读以下文章：

1、重读《聪明的投资者》：格雷厄姆的投资心理学

2、被误解的费雪与成长股（下）:费雪不建议做的5件事

3、在大跌日里，给朋友的10个建议

4、在贪婪与恐惧之外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