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都变了， 光伏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变

（原标题：世界都变了， 光伏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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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的一天，因为看到新冠疫情带来日益严重的全球人流和物流的阻断，老红突然有了一个感觉，感觉中国光伏产业将会发生重大变化。

但变化会是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清楚地知道，当光伏产业的背景都变了的时候，光伏产业怎么可能不变。于是写了《新冠疫情带来中国光伏产业的背景变了》，明确说：“目前看，新冠疫情对中国光伏产业的影响好像不大，但老红以为并非这么简单，因为决定中国光伏的产业背景变了，而且变化很大。至于具体影响是什么，现在一时还看不出来。”

3年过去了，世界每天都在变化，老红无可奈何地看着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在发生着根本性变化，从全球经济一体化到“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

支持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的，是经济学的比较成本理论和国际分工理论。统计显示，2021年时，美国光伏制造每个环节的生产成本都比中国的要高2-4美分/瓦。中国的生产成本比印度低10%，比美国低20%，比欧洲低35%。Wood Mackenzie的最新报告《繁荣时代：通货膨胀削减法案对美国可再生能源制造商意味着什么》则说：“目前美国制造的组件与东南亚制造商的成本相比，美国制造成本可能比进口高出32%，就目前情况而言，在美国采购组件将使美国国内电池组件的整体成本再增加17%”。同样是这些事实，过去决定了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全球光伏加工格局，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重构全球光伏加工格局。

虽然接受传统经济理论老红一直不看好“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但是过去3年，看到的现实却是全球经济一体化不断被“按价值观重构供应链”所蚕食、所替代。

2022年的12月6日，张忠谋在台积电迁机美国的盛大仪式上说：“27年过去了，见证了世界的大变化，世界地缘政治格局的大变化。全球化几乎死了，自由贸易也快死了。很多人仍然希望他们能回来，但我认为他们不会回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强烈反对台积电迁机美国的张忠谋也改变了看法，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犹豫。张忠谋清楚地知道美国的生产成本比台湾高一倍，但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选择站队。

现实让老红不得重新审视“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

“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有着多层次的存在理由。直接的理由是，新冠疫情的爆发，带来了全球供应链的一时阻断，不能保证欧美国家哪怕口罩生产这样的现实需求；深层次的理由是，2008年的金融风暴，让美国深感脱实向虚的国家危机，“让制造重回美国”是从奥巴马时期就选择的方向；更深层次的理由是，中国的崛起，让美国感受到了威胁，为了打压中国，美国已经到了无不用其极的时候。为此，美国先后出台了《基础设施建设计划》、《新疆人权法案》、《国防法案》、《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芯片和科学法案》等等，不惜投入上万亿美元，也要“让制造重回美国”。比如一个《通货膨胀削减法案》，就提供3760亿美元用于可再生能源和气候措施的支出，提供600多亿美元用于构建清洁能源供应链的国内制造业。其结果是“美国晶硅组件装配商可为420W组件获得每块22.40美元的抵免，薄膜组件制造商可为420W组件获得75.84美元的抵免”。

“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正在成为事实。主要受《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的吸引，类似台积电投资美国的案例正在不断出现：LG能源曾经暂停1.7万亿韩元在美建工厂的决定，今年又恢复了，宣布投资75亿美元，在美生产电动汽车；德国大众集团准备五年内在美国投资71亿美元；今年预估将有近35万份制造业工作带回美国，远高于去年的26.5万份。前两天有篇文章的题目更是惊人耸听，《美国年经济增量超过20万亿，重返制造业第一大国》，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美国一夜重返制造业第一，这岂不是成了中国上世纪的“大跃进”吗。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世界都变了，全球经济一体化正在让位给“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经济学的比较成本理论和国际分工理论正在让位给一位西方学者说的“效率正在根据可靠和有韧性的供应链被重新定义”，全球化正在被重新定义。桥水基金的达里奥则说“未来的时代将与我们有生之年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当全球经济一体化大背景变了的时候，光伏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变。

光伏是中国最成功的产业，它成功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2001年时日欧美光伏加工还占据着全球92%的市场份额、前十大光伏企业的地位，2004年以后的中国光伏加工，因欧美光伏电站建设的兴起而兴起，到2007年就取得了全球组件销售第一的地位。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中国光伏加工业只用了10年时间，就把欧美光伏加工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当前的中国光伏加工，代表着全球最先进的光伏加工水平。没有全球经济一体化，就没有今天如此强大的中国光伏产业。但是今天，全球经济一体化这个大背景变了。

产业背景变了，产业格局也一定会随之而变，全球光伏产业格局正处于“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的初期。

当前，美欧不仅制定了巨大的光伏电站建设目标，还通过强大的补贴政策，不计成本地建立自己的光伏加工链。其态度之坚决，就像俄乌战争爆发后，欧洲人宁可挨冻也不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宁可高成本也要重建供应体系一样。

美欧制定了巨大的光伏电站建设目标。“美国能源局：美国光伏装机总量到2035年需达到760-1000GW，届时光伏将满足全国37%-42%的电力需求”、“乐观预期，2030年欧盟有望实现1000GW的太阳能发电总装机”。

美欧在实现光伏建设目标的同时深感不安。“价格的上涨以及供应瓶颈让欧洲光伏电站开发商觉得像被摁住了脖子，这种情绪由担忧变成了愤怒，萌发了再推本土制造的念头”。“IEA：无论是怎样的全球光伏供应链，这种（中国光伏）集中度都表明了脆弱性的严重程度。必须要实现多样化”。“IHS Markit：贸易壁垒和地缘政治将开始重塑全球光伏制造业版图。加强国内制造、光伏组件成本持续上涨以及推动更具体的政策框架，将成为全球清洁技术领域在今年的一些关键主题”。“白宫召集了20多名光伏行业代表举行了约一个小时的线上会议，目的是让与会者了解拜登政府最近提出的支持国内太阳能制造的相关举措，以减少美国清洁能源项目对外国进口的依赖”。“Wood Mackenzie：REPowerEU政策的目标是到2025年安装320GW的光伏系统，并根据其欧盟光伏战略安装600GW的光伏系统。为了实现这些雄心勃勃的目标，欧洲需要在该地区建立一个强大的制造业中心”。“欧盟委员会正式提出了欧盟绿色协议工业计划，该计划将从现有的欧盟基金中拨出2720 亿美元，用于工业绿色化并支持各成员国加速工业脱碳”。“ALMM清单是防止从中国公司进口太阳能组件设备的非关税壁垒，清单一直坚定的避免任何一家国外制造商。印度还为太阳能组件制定了产能挂钩激励计划。在2023财年的联邦预算中，为太阳能组件生产纳入了总额为2400亿卢比”。

以上重建光伏产业链的认知、决心和强大补贴政策的结果就是：“自8月《通货膨胀削减法案》出台以来，美国已经宣布了22GW的新组件和电池制造计划”。刚刚成立的欧洲太阳能制造委员会则表示，要实现2025年30GW的光伏制造目标，建议2030年实现80GW更高扩张目标。”中美光伏产业园“的创始人袁海洋，在参加了历时3天的今年“北美美国太阳能及储能展览会”后说：没有一个走过路过的客户在口头上使用China这个词。

当以上认知和目标成为行动的时候，首先挑战的就是中国光伏产品占据80%以上全球市场份额的格局。

“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将给中国光伏产业带来哪些影响？

中国光伏产品占全球80%以上市场份额的局面将会被改变。出口对中国光伏企业影响巨大，2012年时，“双反”对中国光伏的出口影响只是“百亿美元”，而2022年的中国光伏产品出口额，在过去10年价格下降90%的背景下还是高达512亿美元。过去10年，中国光伏产品占据了全球80%以上的市场份额，出口是大多数光伏龙头企业60%以上的收入来源，而欧美市场又是中国光伏企业最重要的市场。但是，在“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的背景下，这些都将发生变化。《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要求：美国的项目开发商必须在2025年前开发的项目中使用40%的美国制造设备，2026年后的这一比例将增至55%；《新疆人权法案》出台以来，中国光伏产品的对美国出口大幅下降， 仅2022年6月至10月底，美国海关就扣押了中国1000批次的光伏产品（最近被解押）。

中国光伏技术全球领先的发展势头将会被影响。不同于传统能源的本质是资源，新能源的本质是技术，是在光伏技术自由交流的背景下，中国光伏从落后到领先世界。现在为了打压中国光伏，美国已经无不用其极。从时间上看，欧洲几年前就停止了2012年开始的对中国光伏的“双反”，而美国从未停止；从手段上看，政治的《新疆人权法案》，经济的对外高额“关税”、对内高额“ITC”，能用的手段美国都用上了。老红甚至想到，要不是中国光伏已经世界独大，美国一定会像断供芯片一样断供中国光伏。可惜中国光伏加工已经强大到美国无力控制，它只好关起门来通过高额补贴，催生自己的光伏加工链。类似情况，也将陆续发生在欧洲和印度等地。这些阻断市场和技术交流的结果，必然会影响中国光伏加工按照过去10年的发展节奏继续强大。不久前国家能源局说的“我国可再生能源继续保持全球领先地位。全球新能源产业重心进一步向中国转移”态势会否发生变化？

中国光伏企业或将构建全球产品加工格局。既然“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正在成为事实，既然中国光伏产品出口美欧必将受阻，中国光伏加工要继续保持全球领先和高比例市场份额的话，就必须做到从产品贸易全球化到产品加工全球化。很明显，美国重建光伏加工和限制中国光伏产品进口的结果，就是如果中国光伏企业不到美国去投资建厂，就将失去这个全球第二大的新能源市场。去美国设厂，是有大量的风险，但是现在对于中国光伏企业来说，这已经是一个“经营风险”和“失去市场风险”选择谁的问题。

去美国投资建厂，其他国家的新能源企业已经走在了前面。近日，韩华的美国公司Qcells宣布，与微软公司签订2.5GW光伏组件供货合同。LG新能源已经在美国投资了多家工厂，到去年底其全球电池产能200GWh，计划今年底前将产能扩大到300GW。这些企业的竞争力，远不如中国光伏新能源企业的竞争力，但是他们凭借在美设厂的优势，在不断侵蚀中国光伏新能源企业的市场份额。对此，老红不相信强大的中国光伏加工企业会放弃美国市场，会被动减少全球竞争。让人高兴的最新消息是，今年以来，光伏龙头企业晶澳宣布已经去美国设厂了。连城数控也宣布，将在美国生产半导体和太阳能光伏制造设备。

领先全球的中国光伏应当主动去引导、制定全球光伏产业方向和规则。著名的政治学家苏珊·斯特兰奇曾说，国际秩序中，大国间的竞争主要是制定规则、秩序的权力。对于未来全球光伏格局，美国有文章说：“美国在IRA的支持下正在制定的立法有可能最终改变全球光伏制造业的格局。然而，目前提出的建议可能只是一系列事件中的开场白，随着太阳能光伏发挥的作用进入下一个层次甚至更远，美国可能会处于真正的主导地位”。对此，已经绝对领先全球的中国光伏产业，应当更加主动地、多种形式地引领全球光伏新能源市场，从输出产品到输出认知、技术、规则和商业模式，要在以光伏新能源为主的智慧能源时代引领世界。

当前，国家的光伏产业引导、扶持政策很重要。中国光伏今天的强大和国家过去的扶持政策密不可分，特别是在2013年，在中国光伏产业遭受欧美市场萎缩、出口“双反”等毁灭性打击的时候，是两次“国常会”的高度重视，和后续的光伏标杆电价、补贴政策的持续出台，才有了今天全球最有竞争力的中国光伏产业。当前，全球光伏格局将要发生巨变，中国光伏企业再次面临重大抉择，机遇与不利因素同在，国家应当给予光伏企业布局全球加工必要的政策引导和支持。

2020年5月，新冠疫情在全球快速蔓延的时候，老红只看到世界在变，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世界会变得从全球一体化到“按照价值观重构供应链”，只想到全球光伏产品贸易市场格局会变，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全球光伏产品加工格局会变。只有到了今天，老红才发现，光伏产业还是那个产业，但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

在新的光伏世界，美欧印通过非市场手段重建、新建光伏加工的愿望能否实现？中国光伏企业在新的全球加工格局中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已经成为老红最关注的问题了。

参考资料

《美国本土光伏制造挑战！》

《台积电张忠谋：全球化几近死亡，自由贸易也快了》

《经济全球化的理论基础分析》

《太凶猛了，美国正在掏空全球？今年制造业回流美国速度极为惊人》

《美国年经济增量超过20万亿，重返制造业第一大国》

《Wood Mackenzie：TOPCon未来可期，美国2023年光伏组件产能达15GW》

《美专家探讨全球供应链如何根据当今地缘政治进行重构》

《最近：欧洲欲效仿美国IRA！提出“欧8条”振兴光伏制造》

《王勃华：前三季度国内分布式光伏增长成绩取得相当不易》

《汪力成：全球供应链正在重构 浙商要主动进入》

《美国海关从6月至10月底扣押中国1000批次光伏产品》

《国家能源局：全球新能源产业重心进一步向中国转移》

《香帅2022年度演讲：这个世界，一切都变了！》

《韩华Qcells签下微软2.5GW组件供货大单！》

《连城数控美国建厂 – IRA下美国的本土单晶炉》

《重新洗牌：美国将如何控制光伏制造和技术》

红炜

2022.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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