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破除价值投资的迷思)
文/姚斌
价值投资是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在《投资者一生的机会》一书中,陈嘉禾先生为我们展示了价值投资有效性的问题。这本书从七个维度出发,让我们看到了理性的重要性。查理·芒格先生一生重视理性。投资者一生的机会就在于理性之中。反过来,从不理性的交易对手之中,就创造了聪明投资者一生的机会。
价值投资之所以知易行难,就在于很多的时候,它是违反人性的。然后,又由于认知的问题,导致了价值投资的无效。要破解这样的难题,就必须提高认知水平,摈除非理性的行为。在投资的许多问题上,很多时候都是似是而非的,存在着谬误和迷思。然而,许多人并没有思考它们的适用性和正确性。
■ 两句话产生的谬误迷思
第一句话,“长期而言,我们都会死。”这句话来自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然而,这句话还有后半句:“那么,从远古看,我们也都没有降生。”那时,凯恩斯说这句话时,是有其含义的,即世界大萧条仅靠市场机制慢慢调整供求关系来恢复经济,需要很长时间,这是长期的事情;此时,政府必须出手,扩大需求,恢复经济,这是短期的事情;我们不能用长期的方法,解决短期的问题,那是要犯错误的。1933年,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相信凯恩斯所说的,推出“罗斯福新政”的经济刺激计划,挽救经济于水火之中。可见,“长期”在此的含义是一种经济政策的立场问题,与投资中所说的“长期”没有任何关系。
与第一句话相关的第二句话是,“长期而言,估值并不重要。”这句话来自沃伦·巴菲特。在此的“长期”,指的是15~30年的周期。其含义是,当我们以比较合理的价格买入股票组合以后,即使长期估值有所变动,只要能够让基本面高速增长,我们就可以忽视长期的估值变动。不仅如此,反而有可能为这样的投资锦上添花。当然,世事无绝对。“长期而言,估值并不重要”,并不意味着我们把握了投资的基本面,估值就可以完全忽略。
很显然,如果混淆了“长期”的两个含义,就会造成麻烦,从而为投机找到借口,变成了一句投机者的托词。在投资中,最需要的恰恰是“长期”。这个“长期”,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年。优秀的价值投资者如果能够获得20%的年复合增长,需要的就是“长期”。在20年的情况下,20%的年复合增长率会带来多少增长?答案是,1元钱变成38元;如果是30年,那么1元钱就会变成237元。中国市场有15年以上公开业绩的优秀投资者,比如曹名长、朱少醒,其投资组合的年复合增长率也差不多是20%。而巴菲特的长期增长速度恰恰也是这个数。在长期的投资中,许多优秀的投资者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垂范。在这份光彩照人的名单上,有沃伦·巴菲特、查理·芒格、菲利普·费雪、托马斯·罗·普莱斯……
价值投资者都喜欢“又好又便宜”的标的,但这样的情形并不常有,可能几年才会出现一次。许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我只在“大象”出现时才射击》的文章,讨论估值的问题。在那篇文章里,我认为,估值固然重要,但不必过分地关注。理由是:当市场崩盘,陷入低谷,所有的股票都相当便宜时,此时自然不必估值。而当市场高涨,群情振奋,所有的股票都严重高估时,如果还想去估值,则显得毫无意义。只有在市场在上升途中,因为可能还有些“漏网之鱼”,估值还会起一点作用。不过这时许多股票已有了相当的涨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投资的好标的。
不过,尽管如此,也不意味着“估值不重要”。没有估算出大致模糊的价值,就无法真正全力以赴买进一个标的。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价值的尺度也会发生改变。本杰明·格雷厄姆的估值体系可能仅仅适合于他的时代。早年的巴菲特也遵循格雷厄姆的估值尺度——以净资产做为企业报表的基石,但后来就放弃了这把尺度。因为它无法衡量像苹果、亚马逊或比亚迪那样公司的价值。
■ 无法保证完美的结果
成长股投资最早发轫于托马斯·罗·普莱斯,其后完善于菲利普·费雪。如果说价值投资强调确定公司价值并与之价格相比较,那么成长投资则强调由增长带来的价值并将这个价值与价格相比较。它们的共同点都认为,投资分析可以确定股票价值并与价格相比较。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成长投资是价值投资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然而,长期以来,投资中,谈论“价值投资”者似乎众,而谈论“成长投资”者似乎寡。究其原因,或许就是书中所列示的“成长股投资的五个问题”,但我认为这些问题可能也存在于传统价值型公司中。
(a)估值过高。由于高增长的强烈预期,成长股极其容易出现泡沫。而由于出价过高,又容易削弱投资者未来盈利能力。
(b)错把热门股当作成长股。热门股是指交易量大、流通性强、股价变动幅度较大的股票。而成长股是经营收益能够保证公司内在价值迅速增长的公司股票。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c)行业缺乏壁垒。这是第一个商业问题。真正的商业壁垒并不容易构建。当成长型公司显现缺乏商业壁垒的现实时,其股价很容易遭遇“戴维斯双杀”。
(d)竞争过于激烈。这是第二个商业问题。竞争无处不在,但成长型公司之间的竞争可能比传统价值型公司更加激烈,因此,成长型公司的成长性带来的优势,就容易被激烈的竞争所抵消。
(f)成功来自规划还是运气。这是第三个商业问题。在此,需要辨识成长型公司的增长是来自运气,还是来自聪明的商业规划。
无论是价值型公司,还是成长型公司,真正的好公司从来都是凤毛麟角的,成为翘楚则更是难上加难,这也是幂律分布所决定的。正因为如此,一旦拥有了这样的公司,就要像查理·芒格所说的,必须“坐等”。“坐等投资法”就是买入并长期持有。这是一个重要的投资理念。它判定最好的投资策略就是买进一家经济效益优异的企业股票,然后多年持有它。试图预测市场趋势并频繁买入或卖出的操作方式,与坐等投资法相比要拙劣很多。对于经济效益优异的公司而言,时间是投资者的好朋友;而对于普通公司而言,时间对投资者来说可能就是一种诅咒。
然而,如果真的“坐等”,可能也会出问题。因为好公司并不是一个恒定不变的概念,没有哪家公司会永远地好下去。好公司也需要依托环境而存在。当环境改变时,那些看起来在当时最优秀的历史节点也会走向平凡。而对于一家好公司来说,它往往是正好站在历史节点上最鼎盛的公司。当它所处的社会和商业环境发生改变时,在一个时期再好的公司,也会慢慢地发生变化。
商业策略的焦点就在于持续增强适应性,最终获得适应性,保持基业长青。这是一个自然选择的问题。只是,这非常困难,因为自然选择无法保证产生完美的结果,并且每个商业策略可能只适应于环境特征的一个相当有限的选择。任何一家成功的公司如果不能发生与其竞争者有着相应程度的变异和改进的话,它们将很快自然消亡。这对于无论是价值型公司,还是成长型公司,都是一样的,无一例外。
■ 历史的规律万古长青
正如陈嘉禾先生所说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变的投资原理,没有不变的投资标的。认为某个投资标的公司会永远如何,就如同吉姆·柯林斯所说的“基业长青”。然而,永远能够“基业长青”的公司总是少之又少,极为罕见。
在生物进化论中,我们可以看到风水轮流转,没有永远的赢家。物种在正常时期兴盛,而在灾难时期衰退甚至灭绝。物种的演化并非都是进化,也有退化。如果物竞天择,生物就需要适应环境的变化,有的物种进化了,有的物种则退化了。正如查尔斯·达尔文所说的:“在历史上的每个时期,都有一些动物在生命的竞赛中打败它们的前辈,并且因此登上一个台阶。”生物总会随着外部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从而变得更加适应它们所生存的环境——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然而,尽管如此,厄运最终还是会降临,许多物种仍然会惨遭淘汰,面临灭绝。即使是那些适应外部环境的生物物种也无法逃脱“失败定律”:地球上99.99%的已知物种已经灭绝消失了。
物种是如此,作为类生物体的企业更是如此:失败极具普遍性。但是,企业成功学却仍然一味执着于所谓的成功。其实,大多数的成功多半是无稽之谈,甚至是一种误导。保罗·奥默罗德在他的《达尔文经济学》中,向我们展示了企业的失败定律。他的一份研究数据显示,在1919年公布的100强公司名单中,只有2/3的公司仍然幸存于1979年的100强排行榜上,并且这种变化在之后的排名中依然不断进行着。在这60年中,至少有216家企业先后上过美国100强的公司排行榜。在这些被淘汰的企业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美国的巨头公司。它们管理规模曾经相当庞大,共享资源曾经相当广阔。
能够顽强生存下来的公司都很了不起。汤姆·彼得斯和小罗伯特·沃特曼在1982年遴选出43家“卓越企业”,仅仅两年后,至少14家面临利润下滑或其他严重的问题。从1955—1980年25年间,238家大公司从《财富》500强中消失。随后1985—1990年5年间,又不见了143家。1960年德国100家顶级企业,仅38家出现在1990年的100强中。
对于一个企业而言,保持长期成功的经营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企业必须在市场的诸多不确定因素中运营管理。最终,只有少数企业能够做到勇于创新,善于调整步伐以适应外界变化的环境,它们的经营不仅是为了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取得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为了取得成功实现价值。但是,只有少数企业做到了,大多数公司还是以失败告终。
企业失败的层面如此之高,表明公司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它们会面临破产倒闭。许多优秀的公司前一年还存在,而后一年就衰败乃至消失了。这也让《基业长青》、《追求卓越》的作者们陷入尴尬的境地。这些作者在他们书中所提到的公司,在经营后期都无法保持辉煌业绩,取得最终胜利。他们显然只看到了企业成功的暂时性,而忽视了公司失败的普遍性。而实际上,企业的成功或失败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轻易地认为企业可以基业长青,就等同于忽视了自然选择的强大的力量——它可以创造成功,但也可以制造毁灭。
※※※
因此,“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今天优势的企业明天也许会变得虚弱,昨天低估的资产将来也许会变得昂贵。在大千世界里,没有任何物质和形态会永远保持不变,只有物理规律永恒不变。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没有任何事物会恒定不改,只有历史的规律万古长青。而在资本市场上,我们也难以找到“永远”的投资现象,只有投资规律依然在演化。对于聪明的投资者来说,找到不变的投资规律,用它来应对世间变化莫测的投资现象,才是投资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