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价值投资的天花板在哪里?)
陈嘉禾 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资官
在价值投资中,不少投资者认为,价值投资的天花板大概是长期复利20%。当然,复利20%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投资业绩,足够支撑起长期非常优秀的投资回报。
但是,基于种种原因,20%的复利回报,却不一定是价值投资的天花板。这里,就让我们来仔细分析其中的原因。
CAGR=20%是非常优秀的长期投资回报
首先,本文绝没有小看20%复利回报的意思(复利也称CAGR,即Compound Annual Interest Rate,复合年均增长率)。在每10年中,20%的CAGR可以把投资者的资产变成原来的6倍,在20年中则可以变成原来的38倍。
在巴菲特所主掌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BRK公司)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中,接近20%的CAGR给投资者带来了巨量的回报。根据BRK公司在2022年发布的年报,在1964年到2022年的58年中,公司股价的复合增速是19.8%,这也把公司股价变成原来的37,876倍。
正是因为BRK公司在半个多世纪里,取得了20%左右的CAGR,因此在敬仰这样的投资奇迹之余,许多投资者就谦虚的给自己画了一个心理上的天花板:既然股神的长期回报是20%,那么我的长期投资增速应该也是20%,总不能我比股神还厉害吧?
谦虚地崇拜股神,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正如《格言联璧》所云:“谦卦六爻皆吉,恕字终身可行。”不过,“价值投资的天花板是20%”这种想法,虽然足够谦虚,却是不够完善的。基于种种原因,价值投资者在相当长时间内的回报,完全可以超过20%。
巴菲特也曾经超过20%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巴菲特在58年中取得的20%的CAGR,并不意味着他的回报率就一直是这么高。实际上,在早年,巴菲特的回报率曾经远高于20%。
通过分析BRK公司的年报,我们可以把其基本面和股价的增长,简单分为两个阶段:2000年以前,和2000年以后。
首先,从BRK公司的净资产增速来看,在1964年到2000年,其净资产的CAGR高达26.0%,而从2000年到2018年(2018年以后公司不再公布净资产数据),增速则只有9.7%。
从股价来看,事情也差不多。在1964年到2000年的36年里,BRK公司股价的CAGR是27.2%,2000年到2022年则是8.9%。
很显然,当规模变大以后,巴菲特的投资回报率逐渐下降。即使在投资的中后期,他的投资得到了保险浮存金带来的杠杆的大力支持,这种规模带来的制约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接受采访时,巴菲特自己也经常表示,过大的规模给投资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如果没有规模的限制,给他一笔小资金,投资回报率可以高很多。
以我自己的投资案例来说,在2022年的夏天,我曾经在港股买入一家央企的股票。当时,这家央企的市净率只有0.3倍不到,几乎没有长期负债,也几乎没有应收账款,业务也在稳健增长。
在当时看来,这似乎简直就是捡钱的投资。后来,这家公司的股价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果然上涨了大概80%,兑现了极低估值带来的投资机会。
在当时,我把这只股票的仓位,加到了账户的10%,成为彼时的第一大重仓股。因为钱少,市场流动性完全没有对我的交易造成干扰。
事实上,我之所以只买到10%,完全是因为出于分散投资的考虑,即单个股票不能超过10%的投资纪律。如果我当时想满仓,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而已:庞大股票市场提供的成交量,对于小型投资者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但是,如果是BRK公司面对同样的投资机会,事情会变成怎样?在2022年,BRK公司的总资产,换算成港币大概是78,267亿港币。而我在2022年把仓位提到投资组合10%的这家公司,全年的成交量加在一起,都不到400亿港币。
根据一般认为的“长期买入总量无法超过总成交20%、否则会显著影响价格”的经验,BRK公司如果想买这只股票,最多只能买到80亿港币,也就是总资产的大概0.1%,对整体投资的影响就会变得微乎其微。
显然,过大的规模对巴菲特造成了严重的限制,很多普通投资者看似唾手可得的投资机会,庞大的BRK公司几乎完全无法涉足。因此,在规模变大以后,巴菲特的投资回报率下降,也就不足为奇了。
税收制约了巴菲特的回报率
另一方面,资本利得税、企业所得税等税收,也制约了巴菲特的长期投资回报率。而这些税收,对于中国市场的公募基金、私募基金、个人投资者来说,则要么是微乎其微、要么是根本不存在的。
以巴菲特2003年在香港市场买入、又在2007年卖出中国石油的股票为例,在当年的股东信中写道,这笔给他带来大约40亿美金回报的交易,让他也付出了12亿美金的税。
当然,巴菲特的不少投资,并不是都像这笔交易一样的快进快出(持续了大概4年)。以投资比亚迪公司为例,这笔交易在2008年开始,在2022年到2023年逐步开始退出,持续了大概15年。另外一些交易则持续的时间更长,甚至是一直持有、从未卖出。
那么,额外的、中国的股票投资者往往不会遇到的税收,会给巴菲特带来多大的麻烦呢?让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测试。
以巴菲特在1964年到2000年之间取得的、26%的净资产CAGR为例,我们可以试着算一算,如果没有税的影响,这26%的增速会变成多少。
鉴于美国历史上的资本利得税、企业所得税等税率,变动十分复杂,因此我们只能采取估算法。
以常见的资本利得税为例,让我们假设一个40年的周期(1964年到2000年是36年),假设持股周期平均为10年,持股卖出后的资本利得税是25%,那么意味着巴菲特税前的回报率要达到大约29.4%,才会在税后取得在1964年到2000年之间取得的、26%的净资产增长率。而如果把持股周期定为20年,则税前回报率也得有27.8%,才会在税后取得26%的回报。
对于目前完全没有资本利得税、一般来说也没有其它税赋的中国投资者来说(私募基金会面对一些增值税,企业账户则会面对一些企业所得税),投资的环境是非常友好的。甚至对于内地股票市场来说,只要持股时间在1年以上(对价值投资来说是很短的一段时间),那么甚至连红利税都不用交。
微税、甚至免税的环境,给中国投资者的投资回报,超过巴菲特带来的“20%CAGR的心理天花板”,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制约大多数投资者达到20%以上回报的原因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尽管价值投资往往把巴菲特在长期取得的、20%的CAGR,作为价值投资理所当然的天花板,但是实际上,如果没有规模因素、税费等原因,20%的天花板并不是不可突破的。
所以,如果有一位足够聪明、有着巴菲特般商业理解能力的中国投资者,那么在小规模、微税环境下,长期的基本面增长达到30%,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根据价值投资的理论,长期股票市值的变化,和长期基本面增速大致相差无几,BRK公司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数据就是明证。
但是,为什么许多投资者觉得,取得长期投资回报非常困难、甚至连20%都觉得遥不可及呢?实际上,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投资者的回报,会发现20%的CAGR确实是一个非常罕见的数字。
阻碍投资者取得高额回报的原因有很多,巴菲特超强的商业洞察力也绝不是唾手可得的技能。在对商业的洞察理解之外,投资者难以取得高额回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人们过于重视股价、市值的波动,过于轻视基本面的增长。
在今天和一位保险机构的投资者聊天时,他用诙谐的语气指出了自己工作的压力:上级要求他牛市要取得相对收益、熊市要取得绝对收益。结果,这种过于重视市场波动的方法,让他在牛市和熊市里“脚上沾了泥甩不掉、看到金子也捡不了。”
而巴菲特与众不同之处,恰恰在于他根本不管市值波动:哪怕在2000年科技股泡沫之前、2018到2021年的美国科技股牛市中,连续多年跑输市场,老先生也在所不惜、甚至视若不见。
正是这种对价格毫不关心、却对价值锱铢必较的投资方法,成就了巴菲特长期优秀的业绩。而对于遵循巴菲特之道的、足够聪明的中国投资者,由于上述原因的存在,应当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虽然肯定少于58年,否则规模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样会发生),超越巴菲特长期回报率带来的天花板,做出比20%更好的投资回报:虽然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