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识我们这个时代的消费主义

（原标题：如何认识我们这个时代的消费主义）

我们应该明白，消费是以工作生产为前提的，即工作生产出有价值的社会商品，转化为等价的工资货币，然后满足自我消费需求。今天出现了一种新的消费形式——消费信贷，它将消费提前在工作生产之前了，这种消费形式使得劳动的驱使性更强了，因为先生产后消费模式，还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动性，比如储蓄、离职休息、择业自由。而先消费后工作，则无主动性，以消费为主导的经济活动中，工作生产会更有动力，经济活动更强劲，你所花的每一分钱，都驱使你强制完成等价的工作生产，偿还债务，否则，社会契约的规则就会惩罚你。

这是一种消费的异化，就像人从游牧、农耕时代的主动劳动生产，到机器流水线、系统派单时代的被动劳动生产异化一样，一种人被物奴役的劳动。它们也有区别，流水线是机器、系统程序的物奴役，而消费异化的奴役是一种行为的奴役，但其行为的本质仍是商品这一“物”。

那么，如何认识我们这个时代的消费主义？

从形而上来说，消费是一种自由时代里的诱惑。症结在于怎样让自己享受自由，而非接受诱惑。

消费主义的原因之一是诱惑，受诱惑是自由社会里一种逃避自由、逃避孤独的形式，人们借由消费和其他个体相连，当今这种以商品将个体和个体相连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手机，没有手机的现代年轻人，几乎没有社交、娱乐、讯息、消费等大多数和社会连接的手段，这是因为现代文明将社会规范中许多行为都上移到线上去了。

我们再举一个不那么极端的例子——追星，追星的行为过程，是个人的在其他人身上照见自己的兴趣和价值的过程，在呐喊中感受明星被自己需要的价值，和自己需要偶像的兴趣爱好，并以此连接千千万万个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这是现代各种部落主义里的一个“部落”，它的商品消费表现形式就是门票、明星周边消费。

实际上，追星等消费主义行为，是现代社会里逃避自由的一种形式。在《逃避自由》一书里，艾里希·弗洛姆说明了中世纪之后的欧洲文艺复兴、工业革命给人带来的深深的孤独感，那就是，人在剧烈的社会变革后，思想解放和生产力得到极大解放后，人在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巨大自由的背景下，那种找不到方向和行为模式的空虚、孤独感。

比如，中世纪的欧洲人终其一生困于土地，也在土地上休闲。工业革命后，人在机器厂房里一天12小时地劳动，而劳动结束后，人没有了过去农耕时代的休闲方式和条件，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诱惑，人们开始无所适从，于是开始以消费为解决空虚的方式。

今天，一个中国农村老人进城，也无法适应没有土地的生活，过去土地教他们的是，先劳动后生产，勤俭节约，现代城市生活却在诱惑他们不停地消费、消费再消费。这本身是一种巨大的“自由跨越”，也是一种巨大的“空虚侵袭”，是，他们瞬间变得更自由了，但是他们过去一辈子所学到的社会规范，一下子被击溃，子女告诉他们，不要再像过去那样生活。如果他们抛弃以前的社会规范，新的社会规范他们又无法适应，他们将变得无比空虚、孤独，这就是他们进城后时时感到无趣的原因。

并不仅仅是农民进城，我们今天的年轻人，也无时无刻不受这种空虚、孤独的威胁，这是因为社会变革得太快，学习能力和跟进的能力已经难以为继，今天层出不穷的新事物如AI、元宇宙、大模型，年轻人嘴里蹦出来的新词汇、新概念，过去一个农耕时代的人一辈子无需更迭的环境，今天一个年轻人一年不和社会接轨，就会被他社交圈子抛弃，无法跟上这个圈子的表达、行为和能力。

所以，现代社会，跟上时代是一件很累很难的事情，绝大多数人是无法跟上时代的，就像某位社会学家所说的，现代社会里绝大多数人落后于社会学研究成果50年，一本出版于上世纪70年代的关于研究民粹主义的书，今天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一概念的为何物，不知道其危害，再往前推到纳粹时代，今天又有多少人了解纳粹主义、斯大林主义为何物，其危害是什么？

既然普通人无法跟上时代，特别是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逃避成了主要方式，它的主要表现形式就是消费、权威崇拜、偶像崇拜等等……

权威崇拜、偶像崇拜是将自己的行为与思想托付给权威、偶像，放弃个人自我的思考与决断，以集体行为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以权威发声作为自己的思考，以偶像的声音作为自己的思想。

消费主义也类似，商品中，特别是虚拟商品中，包含着权威崇拜、社会关系、社会规范等等要素，前面举例的手机不再多说，一件奢侈品衣服，其中包含着金钱崇拜、商品营销的关系、资本运作的逻辑、剩余价值压榨和国际供应链关系、生产资料制度安排等等复杂要素。一张电子演唱会门票，包含的要素就典型了，它包含偶像崇拜、自我认同、自我逃避、社交需求等。

手机仍是最极致的例子，一个手机中包含社会规范、技术权威、数据归集、驯化等等要素，甚至在现实社会中难以实现的监管，在手机中就容易的多了，比如信息监管、数据收集。就像过去农村分散的居住环境难以监管，现代城市里的盒子房就容易的多，2020年到2022年防疫的行为实践，就充分说明了这点。

实际上，和社会相连的方式由很多种，也就是说逃避孤独，拥抱自由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他们都艰难、需要毅力，而逃避自由，拥抱权威、偶像却是简单而轻松的。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今天网上喊着支持乌克兰、俄罗斯的两派相互骂着美狗、俄粉是容易的。但你要问他们反对谁，为什么反对，要回答得上来却是难的。崇拜权威容易，自由思考难。

在让·鲍德里亚的眼里，消费是统治阶层驯化大众的工具，大众也以消费来连接与社会的紧密关系，归顺群体。依据艾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的方式来理解，消费是达成权威崇拜的最佳路径。

我们今天所花的每一分钱，都会使我们更加难以离开社会规则的制定者，都会使我们卖力的工作生产，更卯定地臣服于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