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直觉思考：如果跟股市冥灯反着做？

（原标题：反直觉思考：如果跟股市冥灯反着做？）

文/CxEric

如果一个股民炒股成绩很差，会被调侃为韭菜、反向指标和股市冥灯，以至于有人说：如果跟着他反着做，一定赚大钱！

这种想法很符合直觉，但它低估了股市中的随机性、非线性与复杂性——它是错的。

即便你找到一棵完美韭菜，跟对方100%相反操作，你也依然可能亏钱——甚至，在某些情景下，你们俩会双输：你们一起亏钱。

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道反直觉的思考题。不妨停下来思考一下，过程也许比答案更有趣。

这是本篇文章的题目：

1）某股民的交易记录很差，亏损累累，过往成功率很低；

2）你对其进行100%相反操作，不做主观调整；

3）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交易。

问：1）你是否可能亏钱？2）是否存在可能，双方同时亏钱？

答案均为：可能。

问题是：为什么？

01

首先我坦白，在现实情况下，上述题目是不可能成立的：你无法完美复制一个人的操作，你也无法完美反向一个人的操作。

制约你的现实因素众多，一个显著因素是：时滞。

同事总在涨停后才告诉你他买了，大V只在翻倍后才说他已埋伏多时——不管他们是否故意，反正，你就是无法0时滞地同步一个人的精妙操作。

在金融市场，一点点时间上的滞后，在多次叠加放大后，会让你抄的作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抄作业就失去了其意义。

自然，你也无法0时滞地反向一个人的糟糕操作——大多数糟糕股民，都是在巨亏后才告诉你他买了。

这是一个问题的两面：你既无法完美地抄，也无法完美地反向。

就此而言，各位不应再浪费金钱去订阅大V的作业，也不要浪费时间揣测韭菜的想法——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时滞了。

其次，现实中还有许多交易限制，也会阻止你反向抄作业，譬如涨跌停、融资限制、做空限制。

例如，股市冥灯买入100股，你该如何反向？你只能卖出100股。

但手头没有股票呢？你必须做空100股。

在A股现实环境下，做空策略基本不用考虑——反向操作，宣告失败。

由于你无法完美反向，自然，你的收益与对方就不是完美的镜像。

02

作为一个思想实验，我们必须让这个题目成立，不妨拆除现实限制，增加一些离谱设定：

1）允许0时滞反向；

2）允许无限制融资；

3）允许无限制做空；

4）允许涨停/跌停时以市价成交。

当然，这里说的无限制融资、无限制做空，还是受基本规则制约，譬如抵押物、融资成本、平仓条款等。

请问现在：对股市冥灯反向操作，是否肯定盈利？

答案依然：不是。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你们可以一起亏钱。

一个显著影响你们的因素是：摩擦成本，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交易费用。

首先，股市中的每次交易都需要承担税费，假定平均费用是万分之3：经过100次的交易就是3%的费用；每天都满仓交易，一年200个交易日就是6%的费用；3年下来就是18%的费用。

其次，融资融券需要支付利息，假定这个费用是年化5%-8%。

仅这两项费用，就不难明白：股市冥灯越是频繁操作，越要付出沉重摩擦成本；而与之反向的你，也必须支付这些成本。

恰好地，大多数糟糕股民都有这个偏好：喜欢频繁交易。

如果这样讲还是太复杂，我们可以将问题极度简化：

1）假设：全市场只有你和对方两人；

2）你们不断相互交易，他买你卖、他卖你买；

3）此时，你们实现完美镜像操作。

在交易1000次后，不难想象：你们双方都必须支付高额的交易费用、融资融券费用，而你们手头的股票没有变化。

此时诡异情景出现：你们都没有输给对方，但你们都变穷了——双输。

究其原因，是因为你们在玩的不是一个零和游戏，而是一个负和游戏——交易费用、融资费用在不断地抽成，而你们作为一个整体却没有任何收入——这样的游戏里，没有赢家。

这就是为什么，企业经营才是股票市场健康发展的基石：通过企业不断创造价值，以分红、回购等方式回馈投资者，才避免让股市成为零和、负和游戏。

买来买去，卖来卖去，本质是不创造价值的——但可以养活券商的经纪业务。

03

已知交易费用对题目有显著影响，如果连这个限制也去除呢？

追加假设：0交易费用、0融资费用、0融券费用。

请问此时：与股市冥灯反着操作，是否就必定赚钱？

答案依然不是。在某些情景下，你们依然会一起亏钱。

为什么？

因为两个基本性质：1）本金是有限的；2）谁都有对的时候；

前者意味着，本金亏光即宣告游戏结束，就像生命一样丢失就没了；

后者意味着，一个人过往记录再差，你也不能将他的胜率估算为0——他总有对的时候。

一个再糟糕的股民，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大赚一笔的时候。

因此可能出现：

1）对方做多，大赚100%；

2）你完美反向，大亏100%；

3）你宣告破产；

4）对方继续操作，运气耗光，破产；

至此，实现了题目所说的：某些情景下，你们先后破产。

有位雪球网友说得很精彩：“因为人的资金是有限的，相当于一个knock-out option,触及资金为零就破产。”——这里所说的knock-out（敲出）是一种产品条款，当满足某条件时，约定的条款失效或作废。

生活中最像knock-out条款的就是生命：你可以反复折腾自己的身体，但你不能承受一次致命打击，一旦出现就宣告游戏结束，什么都没了。

就此而言，投资者的本金就像生命一样宝贵，而生命是开展一切游戏的前提：你得先保护本金，才能继续玩下去。

请让我重复这两个投资中的基本性质：

1）本金是有限的；2）谁都有对的时候；

前者涉及对“本金”的理解，后者涉及对“随机性”的理解。

也请让我分享这句睿智的格言：一个坏掉的钟，一天也能对两次。

04

如果你觉得爆仓、破产过于极端，我们也可以讨论更温和的情况：在不出现爆仓的情况下，你们依然双双亏钱。

这次影响你们的是更本质的因素：复利。

容我举一个例子：

第一局，对方赚10%，兑现收益；你反向操作，亏10%，兑现亏损；

第二局，对方亏10%，兑现亏损；你反向操作，赚10%，兑现收益。

对方收益：（1+10%）*（1-10%）=0.99

你的收益：（1-10%）*（1+10%）=0.99

你们都亏了1%，双输。

如将上述数字改为20%，在两局游戏后，本金会双双变为：0.96；

如将上述数字改为30%，在两局游戏后，本金会双双变为：0.91。

如果仅两局游戏就如此，不难想象，在推演至20局、200局后，你们的亏损必会大为加剧。

一些读者可能会大为震惊，但这就是复利的基本性质：易跌难升。

当你亏掉50%的本金，你需要赚100%才能回本；当你亏掉70%的本金，你需要赚233%才能回本。

我有一位朋友，曾在某只股票上浮亏95%，现在他需要等待回升20倍才能回本。

这就是复利曲线最大的公开秘密：复利，非常害怕中断；复利，非常害怕负数。

这个案例之所以令人震惊，是因为我构造了一个情况，它兼具这两个特点：

1）频繁交易，频繁结算；2）出现与盈利等同级别的负数；

从这个讨论，我想我们可以得到两个启发：

第一，如果没有必要，尽量不要打断复利过程。

第二，巴菲特是对的：投资第一原则是不要亏钱——这不是一句正确的废话，而是基于复利性质的深刻认知。

05

在我们切换好几种分析角度后，有一个要素始终没有被彻底研究：一个糟糕的股民，到底有多糟糕？

在直觉上，一棵完美韭菜的每一次操作都应该是错的。

但实际上，这世界没有纯粹的成功者，也没有纯粹的失败者。高手，也有很多失败案例；低手，也有很多盈利的案例。

这个问题将引导至关于概率、随机性的讨论。

如果我们假定，这位糟糕股民的交易成功概率只有25%，每一次交易他都大概率会做错。请问：在任意10次交易中，他至少出现3次正确的概率是多少？

AI给的答案是：47.44%。

这是一个有点意外的数字：任意交易10次，就有接近一半的概率，他会对3次及以上。

另外提一下，他至少出现4次正确的概率，也有22.4%。

可见，当你以为一个人交易水平很差时，他有时也有意外正确的时候，而你进行反向操作，说不定就会遭受沉重打击。

这就是许多投资大家、心理学家强调的：人脑不擅长应用概率思维。

在游戏领域，还有一个更有名的案例：

在某抽牌游戏中，有一张卡牌的抽中概率为1%，请问，连续抽100张都不中的概率有多大？

答案是： 36.6%。

你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概率，抽一百张都抽不中。

在真实的“随机性”里，你以为的小概率，未必是小概率；你以为的大概率，也未必有那么大概率。

结尾

在上述文字中，我试图证明一般人直觉中认可的——“韭菜反着买，别墅靠大海”，是一个错误的观点，为此我找出多种解释角度，包括时滞、交易限制、交易费用、爆仓、随机性、复利性质、概率等。

也许你能找出更有意思的角度。

沿着这些讨论，很自然就会推导出一个建议：不要试图复制某大V的公开作业，也不要试图反向某个糟糕股民的实时记录——哪怕，他的成功率真的很低。

但这些不是我构造题目的真正目的。

我在两年前提出这个题目，是为了向朋友说明：股票市场存在大量的反直觉现象，如果你仅凭直觉、想当然地行动，必定会遇到重重阻碍。

这些阻碍名为随机性、非线性和复杂性，当它殴打你的时候，你觉得层层受困，进退两难，左右受阻，明明此路可通，靠近却又会被胖揍一顿。

你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称之曰庄、曰命、曰运、曰势力，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规律。

只不过，这个规律过于反直觉，以至于股民宁可相信：冥冥中必有人在主掌这一切，多空双方像军队一样不停攻防进退，亿万资金就是紧盯着他的账户不放——他买就跌，他卖就涨，市场永远跟他作对。

但真没那么玄乎，即便是一些简单数学原理，也会产生令人惊奇的结果。

这就是市场的诡异而合理之处：正着做，是错的；反着做，也不一定对。

若看多是错的，看空也不一定对。

在某些条件下，你们可以同时对，也可以同时错。

我个人觉得，一旦明白这些，你就会放弃大部分看上去“很聪明”的策略；

或许到最后，你会发现，最有效的策略，就是起初看上去“最笨”的策略。

最后，请允许我用芒格的一句至理名言来作为结尾：“投资本来就不该是件容易的事情，任何觉得它容易的人都是傻子。”

“It’s not supposed to be easy. Anyone who finds it easy is stupid.”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