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新“十示”：积满力量的低音

抽象艺术家丁乙一身黑衣在他位于莫干山的工作室里面踱步,也许是多年教书的原因,他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脸上总是腼腆的笑,难以让人把他和“作品拍价超千万”的身份标签联系起来。

6月上旬,丁乙的大型个展——“何所示”开幕。为了这次展览,他特地创作了10幅尺幅巨大的新作,连同他从1980年代至今创作的绘画,按照不同主题分组在上海龙美术馆的西岸馆展出。从1980年代后期,丁乙就开始画“十示”:他的系列绘画,不管是大面积的黑色、或是绘制在成品布上的,亦或是另外一些强烈的荧光色作品均以标题“十示”连同其创作年份的方式来命名。

丁乙在提到这组新作品时,颇有意味地说道:“我希望它是一种沉沉的低音,但积蓄满能量。又希望它像被紧握,却尚未打开的拳头,聚集着力量爆发前凝聚阶段的那种美——当它被呈现在龙美术馆挑高的展厅空间里时,我希望它能让人感觉到这样的张力。”丁乙在这里指出的“它”,就是此次展出的10幅新作。

和丁乙过去创作的架上作品不同,这组新作被融入了雕刻元素,做到了“有破有立”。艺术家在作品表面用力雕刻,其雕琢的动作就如同将手臂当作笔触在画面上挥洒。当绘画颜料和木板被破坏和去除的同时,暗藏其下的种种色彩和木纹机理逐渐显露,致使丁乙的格子在新的画作中,形成了一个更加丰富和复杂的艺术体系。

《21世纪》:您过去使用瓦楞纸、苏格兰格子布、亚麻布和卡纸作为材料进行绘画,而这次为什么选择椴木作为创作的基底?

丁乙:我对各种材料都非常有兴趣。就像我之前在各种材料上做的可能性的尝试,那些不易保存的或容易保存的材质我都使用过。这个展览所面临的空间太高大,整个空间也很冷,很硬朗,于是我希望出现在主要展厅的画作基底是比较硬朗的,于是选择了椴木木板。在木板上进行绘画,其实是一个比较古老的概念,但我觉得仅仅遵循这种比较传统的概念还不够构成我想要形成的效果。美术馆水泥墙面在建筑体中形成的锋利墙角,如何能创造出和这种氛围相对应的画面呢?我随即想到雕刻,要用锋利的线来对映建筑体夹角角度和冷峻的立面。

在尝试用椴木板作画,然后进行雕刻之后,就发现每一刻刀下去,画面中显现出来的就是木板的原色,这种效果很苍白,没有力量,所以我开始想到要做黑色的肌理,让雕刻的痕迹显得有力一点。但是在黑色的肌底上进行雕刻后,刻刀痕迹与肌底之间形成的白色与黑色对比,仍然让我觉得有些单调。最后才决定在雕刻前应该先绘画,做好颜色,这样雕刻出来的刻痕下就不会完全是木板,而拥有好几重颜色,画面才能给人丰富的视觉感受。

《21世纪》:这次新作在色彩使用上大面积地偏向黑色或深色,与之前持续使用了12年的高饱和度荧光色有很大区别。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改变?

丁乙:这12年来我把眼睛画坏了,没办法继续荧光色。其实我在2011年就开始将画作的主色调转向黑白。虽然这样告诉读者原因显得有些不太恰当,可我也不愿编造理由。客观上的困难有时也可能促使艺术家实现新的发展,而生理的局限则会导致新的创作。从最初转型时采用的纯黑白,到去年作品中又采取了彩色的运用,再到目前我的画作虽然还是以黑色为底调,但上面使用的颜色已经越来越多——我发现自己其实对色彩是有种天然偏好的。此次用椴木为材质进行的创作,实际上呈现的颜色并不多:总共5种颜色。刻痕所呈现的色彩很怪异,10米开外看和凑近看,所体会到的视觉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21世纪》:从不同城市得到的文化经验也会在您的作品中得以呈现吗?

丁乙:灵感的来源是综合性的。我从小生活在上海,对这个城市感到熟悉和亲切,但同时这个城市又一直处于变化中,这些变化是让我兴奋的,也和我的创作灵感息息相关。如果你周围的事物总是处于变化中,那么你的思维也会加速变化。在去其他城市旅行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旁观一个城市的总体特征,例如每次坐飞机都会要靠窗的位置。就算是对一年中要去无数次的北京,我也喜欢“冷眼旁观”这个城市的整体变化。就算是出差一两天就得离开,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租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我绕城一圈来感受这个城市的改变。我对一个城市的“曾经”和“今天”两者之间关系特别有兴趣。

《21世纪》:我们都知道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堪称为您的启蒙大师,最近关注其他哪些艺术家的作品呢?

丁乙:去年去瑞士遇到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是我最初开始做抽象艺术时最崇拜的艺术家之一,我很崇敬他1970年代的黑色绘画,留出最简练的画布的线,两边画黑,中间留线,很简练的方方正正的作品。而今这位曾经的画家,今天他最主要的身份是雕塑家,而那些雕塑作品反而是非常自由,甚至可称为“任性”的创作。这种自由性和他早期精确、理性的绘画风格相差天南地北。他让我好奇“为什么一个这么理性的艺术家会走到这么感性的地步”。同时,我在肖恩·斯库利(Shawn Scully)身上也看到同样的发展轨迹。(编辑 孙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