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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史中的货币之手

来源:上海证券报 作者:徐瑾 2016-01-26 08: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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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济史是一部基于假象和谎言的连续剧。要获得财富,做法就是认清其假象,投入其中,然后在假象被公众认识之前退出游戏。

——投资家乔治·索罗斯

金融危机倾覆了世界,所有的认知都被重新认知。

从监管者到被监管者,都应该反躬自问,金融危机如何形成?应该如何应对金融危机?金融危机是否可以避免?中央银行在其中应该如何发挥“最后贷款人”的作用?金融市场是否还有效,市场假说还能成立么?谁又来监管市场监管者?金融业对经济增长效用是正是负?……分析现实经济,数据、逻辑、历史三者俱备最佳,谈论数据和逻辑的人已经不少,但是谈历史则很少,尤其金融史,历史和金融两个门类近乎老死不相往来,再好一点也不过是顾此失彼。我的金融新着《印钞者》是一次胆怯而又勇敢的尝试,写作最早追溯到2008年的一系列大事件,经过近两三年系统整理,希望从历史关照真实世界。

任何历史大事件背后都有隐性的金融之手。从金融而言,18世纪之前的世界并非一张白纸,但也只是现代金融的胎动阶段。17世纪人类工业化萌芽,现代金融也开始发育。工业革命之前,先有金融革命。18世纪西方的金融焦点已经从美第奇家族的意大利、郁金香狂潮的荷兰转到西欧尤其是英国。金融大爆炸也滋生各类投机,著名的如1720年南海泡沫,从疯狂追逐到一落千丈,名流政要、普通民众都牵涉其中。

从金融进化角度,20世纪大萧条奠定了中央银行的地位,使得其不再安于稳定汇率与通胀,而成了危机中的最后拯救人。无论美联储、罗斯福还是大萧条,历史都有不同的诠释,我选取了比较的视角,提供了凯恩斯主义、货币主义者、奥地利学派不同诠释。

说完历史,再看现状。进入二十一世纪,世界并没有变得太平。二十一世纪是一个信贷经济,也这意味着我们将于波动共生。上个世纪的大萧条催生了宏观经济学。1929年之后,1994年的墨西哥金融危、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等区域性危机不仅源自自身,更反映出新兴市场加速进入金融全球化带来的不稳定性,但影响都无法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破坏性类似。

从美国“两房”危机到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从花旗无奈瘦身到美林下嫁美银,从AIG危机到白宫拯救汽车巨头……当次贷危机一步步演化为金融危机时,世界为之侧目。如果说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被视为亚洲模式的失败,那么2008年的金融危机则被认为是新自由主义甚至资本主义的失败,但事实真是如此么?正如经济学家张维迎所言,理解危机和应对危机一样重要,历史的正义需要时间得以伸张,而关于大萧条的解释今天仍旧没有定论,对金融危机的解释,或许我们需更多思考,或许下一次危机并没那么遥远。

金融危机动摇了人们的常规世界,也引发系列理念反思。比如,如果相信个体理性,那么为何最终却引发大规模违约,为什么少部分人的冒险却要让所有公众付出代价?这既没有效率也不公平,究竟在什么地方出错了呢?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雷曼兄弟还是花旗等代表性机构,也在拷问利润追求与经营模式的边界,更在拷问银行与证券的边界。1929年大萧条之后,正因为银行业与证券的投机狂潮,迫使由民主党参议员卡特·格拉斯和众议员亨利·B·斯蒂格尔携手推动了美国的《1933年银行法》,或者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all Act)。这一法案事实上在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树立了防火墙。但是随着80年代以来的监管自由化狂潮,该方案最终在1999年被废除,最终却埋下十年后的危机。这是巧合,也是历史的一机一会,而历史也在是试错中发展,更好的监管并不等于更严的监管。谁又来充当国际社会的最后贷款人?更或者,谁又来监管监管者呢?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改变了世界,中国在世界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相对而言,中国的地位上升了。二十一世被不少人为是中国世纪,中国的GDP超过了日本。中国国内有中国模式与中国道路的自信讨论,国外有“金砖国家”等说辞。问题在于,中国是否真的可以置身金融危机之外,毕竟中国的近邻日本与韩国,都曾在追赶过程中领教过金融危机的痛苦。当新一次金融危机来临,是否会发生在中国身上?这将如何演变又何结束?

中国世纪真的来临么?盛世之下,债务危机已见端倪。从金融进化史的角度而言,新常态,就是一个去杠杆大时代,而为了避免金融危机,中国应该慎重处理债务风险。现代意义上的金融,原本就是信贷经济,因此,金融危机无论形式上是肇因于次贷还是国债抑或房地产,最终表现就是过多的债务,而过多的债务必然导致危机,这是历史一次又一次告诉我们的真理。

维持近三十年两位数高增长的中国经济不再保8,同时中国GDP增长在2014年又被IMF等国际机构认为超过美国。中国下一站何去何从,是转型成功还是金融危机?过剩产能与地方债务纠结之下,中国的风险点在哪里?此时此刻的中国,如果视作一家体量庞大的公司,那么厘清未来发展战略之前,认识中国道路的过去与现在更为重要。

从金融进化史的角度,中国能给出一个后发国家最可能的成功道路,但是其一旦爆发危机,那么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如何防患于未然?中国会不会爆发金融危机?中国经济还能维持高增么?或者,中国如何避免欧洲病?……这都是宏大提问,我尽量给出解释,而不是臆判,也是《印钞者》回顾历史的目的所在。

《印钞者》立足于金融观念的进化,展示金融世界在过去三百多年的主线,在金融危机与中央银行两根交错主线下,泡沫与理性的反复博弈也促成了金融市场的不断进化。全书分为历史与现实两个部分六个方面,历史分别三块,18世纪英格兰银行的诞生与成长,19世纪的英格兰银行作为中央银行的探索,20世纪大萧条的影响,现实部分也是三块,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随后的欧债危机,第六部分则是关于中国现状分析以及未来展望。

作为一个观察者,我的位置在学术与市场的中间,力图集合历史来解读现实,同时展开对未来的一些思考。我无意将《印钞者》作为一本主观信念的著作,甚至不想包装成隐含某种美好理念的金融赞歌,我更多想延续我的思考框架,提供金融与历史的基本框架梳理,给出我认为大体正确而又需要了解的常识。经济学还谈不上失败,经济仍旧依赖市场,但是必须重新反思,我们需要什么样的金融体系。学界已经意识到要从金融周期、货币、全球化审视金融系统,至于中央银行的最后贷款人地位,应该给予更多独立空间保障。如果不能正确认识一场危机,我们最终只会一次又一次悲哀地重复历史。

观念始终构成一个好世界的进化可能,金融也不例外。一方面,任何政治学者或者经济学家都不能忽略利益集团,甚至有利益即观念的说法;另一方面,各种观念也开始成为信念之争,这点即使在经济学领域也是如此,比如国内学界有关凯恩斯主义与奥地利学派的某些争论。姑且不论这些名词所包含的实质到底如何,从历史与务实的眼光来看金融世界,其本身有其规律,而这些规律正是观念渐进的产物。正如经济学家丹尼·罗德里克所言,观念也可以超越利益、偏好、世界观,甚至经济学家眼中永恒不变的私利,也是观念的产物。

《印钞者》立意在于金融常识,力求不故作惊人语,在一系列财经事件与经济人物的背后,离不开其滋生的土壤以及背景,从中亦可一窥金融历史的进化之旅,甚至国家文明兴衰失败的暗涌脉络。阅读历史为了关照当下,除了金融历史的叙述,更是为了当下的反思。

(本文系作者为新着《印钞者》所写的绪论,作者微信公号econhomo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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