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得都市病者比比皆是,晚睡就是其中一例。每到春末的世界睡眠日,关于晚睡强迫症案例总会重新引发舆论的一阵热潮。按照近年来的统计,国人睡眠质量并不算高,超过六成属于“晚睡星人”,三成中国人存在严重睡眠问题。于是,历陈晚睡坏处与早睡好处的各类苦口婆心的劝勉,各种关手机与洗热水澡与香薰蜡烛等新老睡眠建议总会循环式出炉。
问题在于,晚睡和暴饮暴食与强迫症等不适应或者说坏习惯,真的是意志力就可以解决的么?至少从心理学等角度,这种解释并不全面。按照美国学者马克·舍恩(Marc Schoen)在《你的生存本能正在杀死你》中的研究,晚睡之类的坏习惯,其实源自我们的生存本能发挥作用。
生存本能发挥作用,为何反而使得我们生活出现不适,这话怎么说?马克·舍恩在书中详细解释其中运作机制,揭示了日常生活的另一面。根据多年临床经验,他发现一个人类生活的当下矛盾:那就是一方面科学技术的进步已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舒适程度。另一方面,生存本能对生活的影响却无处不在,“似乎达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程度”。
如此一来,虽然表面上人类生活越来越便利,越来越安全,但是人类对不适因素的忍耐能力非但没有提升,反而一再下降。随着“不适阈值”越来越低,现代人甚至越来越容易受到原始本能反应的影响,导致不同延长疾病和机能失调的持续。
作为现代人必须理解的知识中,其实不能少了脑科学。按照人体生理机制,我们大脑皮质的高级部分,负责决策思考与认知,也被认为大脑的指挥,或者说理性的大脑。此外,我们大脑也有边缘系统,这是由高等脊椎动物演化而来,主管我们情绪、睡眠、学习甚至记忆的系统来自我们大脑边缘系统——换言之,边缘系统是我们情绪的大脑。
一般而言,我们都认为是理性的大脑控制着情绪的大脑,前者更看重长期,后者更看重及时性反应。事实上,两者存在更多斗争,而且往往是后者打败前者。情绪大脑更多与我们生存本能直接关系,这使得我们的边缘系统往往更为活跃,而被激发的生存本能往往会释放出我们想象不出的反作用。
就以前面所说晚睡为例,很多晚睡是出于恐惧。或许是源自白天的虚度时间,或许是源自不甘心晚上时间就这么白白过去,这使得边缘系统开始活跃,所以太多人下意识地拒绝睡眠。最典型的案例是心脏病患者往往有晚睡习惯,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把睡眠等同于死亡,担心自己一睡下就再也醒不来。
从心理学上说,有一定的恐惧感并不是坏事,但是随着恐惧感的积累,这使得大脑边缘系统的影响力就超过大脑皮质的作用。当出于恐惧拒绝睡眠的意识出现,出于生存本能,我们往往可能通过看电视(上网/看手机)来转移注意力。短期来看,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明显坏作用,然而时间一长,我们往往需要看更多的电视才能放松地入睡,这也使得入睡时间越来愈晚,为不良生活习惯埋下了引线。
暴饮暴食也是一样的问题。当我们大口吞咽食物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焦虑迫使我们的生存本能做出反应。食物成为管理焦虑的选择,最开始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解焦虑,但当焦虑日益加大的时候,我们需要的食物越来越多,食物吸引力越大越多,进而对于没有足够食物的焦虑也会越来越大,食物进而也成为我们焦虑的来源。
由此可见,坏习惯形成模式原因往往在情绪反应之下,比如焦虑、不安、恐慌和愤怒情况下,我们生存本能被激发之后,为了缓解这些由情绪所形成的新习惯,最终出现负反馈的加强,这一模式让人想到德国哲学家尼采的那句名言“人性的,太人性的”。
最初的习惯,往往是缓解诱发生存本能出现的情绪。比如恐惧,比如焦虑,比如压力,这些习惯最初没有上瘾时作用也并不完全负面,对缓解情绪确能起到一定作用,但从根本上说对改变这些情绪没有作用,反而会促使这些习惯不断加强。
尼采还有一句话最近很流行,那就是“杀不死你的,使你更强大”。从某种意义上,这句话是对的,尤其对强者而言。但从现实看,真相并不总是如此。我们看到人们会因突发事件而在短时间内一蹶不振,有的甚至一辈子被压垮,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是如此。这也是生存本能被激发之后,大脑边缘系统发挥作用的非理性案例。
对不适的忍耐度,也在影响我们的表现,从决策到判断。看似人类的不理性,其实在行为经济学中也有不少研究,最典型就是2002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的研究。他在《思考,快与慢》中分析说,人类大脑有快与慢两种做决定的方式:首先是无意识的“系统一”,依赖情感、记忆和经验迅速做出判断;其次有意识的“系统二”则是通过调动注意力来分析和解决问题并做出决定。系统一比较快,容易出错,系统二比较慢,不容易错,但系统二常常采用系统一的结论,这或许是出于进化的偷懒本能。
在舍恩看来,系统一是边缘系统,系统二是大脑皮质,卡尼曼研究认为两者在正常情况下都常常做出错误判断,那么在遭遇压力和恐惧的时候,系统一可能更活跃,出错概率也更高。
现代社会越来越安全,人类已经远离茹毛饮血的过去。但现实是人们的生存本能并没有很好地随着社会一起进化而变得迟钝,我们的边缘系统还是很敏感,很容易被触发,而且从决策到细胞层面都有意无意受到边缘系统控制,这种时候就很容易出现各种不适。现代人的诸多病症大多与此有关,从各种上瘾到不同的强迫症。
那么,我们该如何不使得边缘系统敏感度骤然降低?现在能做的是,就是变“不适”为“舒适”,即扩大心理舒适区域,这需要刻意逐步训练,马克·舍恩对此提供了不少实用技巧,从呼吸到放空等等方式。
当然,这些建议只是尝试,但弄清诱发我们行为的情绪根源,不正是解决问题的开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