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
19世纪末,英国裁缝查尔斯·沃斯在他位于伦敦的沙龙上首次采用活的“人体模特”展示他的设计。女模的出现,颠覆了服装传统销售模式,同时也开创了新的时尚潮流。限于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查尔斯那时推出的只是女模,男模首次商业表演,还要等到20世纪60年代。
2008年《纽约时报》的一项调查显示,全世界有152个时尚周。此外,全球各地的模特秀每天都在上演,各种形式的模特比赛甚至成为一些城市的“美丽”名片,比如三亚。
《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不是一部关于模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传记,而是一部深入探讨模特行业规则的社会学作品。作者阿什利·米尔斯曾在纽约和伦敦做过模特,在书中,她以社会学视角,对男模、女模、经纪人、客户、摄影师、造型师等角色的广泛访谈,展现了魅力产业背后的政治与经济,甚至随意性。在阿什利看来,T台光鲜的背后,是外形与美丽、前卫与商业、女模与男模之间的矛盾对立——某种意义上,T台就像是社会的一块调色板,模特的遭际,本质上是社会伦理观念的集中投射。
今天,模特现象早已深入人心,但鲜有人知,模特外形与大众化审美之间并没有等号。诚然,模特选拔确有个约定俗成的通识标准:年轻、白皮肤、牙齿健康、五观对称。不过,这并不表明满足这些硬杠杠就能走上T台。作为一名久经T台的业内人士,阿什利深知模特行业审美存在极大的随意性。几乎每位经纪人、客户、摄影师,每场T台秀,对模特的选择标准不一。如果不是早就被捧红,鲜有模特能成为各种秀场的常胜将军。
在时尚产业的快速发展下,特别是模特审美权游离于大众审美体系时,模特的外形与美丽出现了裂痕,至而各行其道。“在这条深藏不露的文化生产流水线上,好看不是唯一的标准,合适的外形才是时尚的起源,人们接受训练、推销、打造成珍贵的商品。”隐约中,这又像一条悖论,即作为时尚展示的活动“衣架”,一方面媒体和商业希望模特外表具备鲜明的骨架特征,最大限度展示时尚的内涵;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模特具备太过出色的大众审美容貌,至而掠走时尚风头。简单点说,尽可能凸显四个字,即“人靠衣装”。
外形与美丽之所以分道扬镳,是因模特界的审美权牢牢掌握在媒体和商业圈的少数人手中。当话语权成为少数人的审美特权,这种审美难免游离大众常识,标新立异,甚至在追求极致中异化为畸形美,比如“瘦是王道”的模特审美律。
有调查显示,今天“模特的体重只是普通女性的77%,然而在25年前,这个差异只有8%。”在“瘦是王道”面前,模特们为了保持体型,不得不与各种美食作“长期而又艰苦卓绝”的斗争。一些人因此患上“厌食症”,身体健康状况堪忧。
在常识中,模特是服装展示的活动衣架。不过在模特圈,这只是模特两大特征之一。模特一方面是“前卫”的象征,而“前卫艺术一般总是表现出一种与传统彻底决裂的美学极端主义”;另一方面,模特又肩负着服装特别是时装销售的重任。最近有报道称,伦敦有商场计划推出“真人模特”服务,就是为了帮助顾客买到称心如意的服装。
米兰、巴黎、伦敦时装周闻名全球,但这些地方的时尚明显“轻商业而重视创意和艺术”,如同阿什利所说的“为了时尚而时尚”。“许多走秀款的设计并不实用,或者说并不适穿,也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在历史上,那些在服装沙龙中亮相的最引人注目的展示品从未投入生产,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引起公众注意,提高高级定制的声望。”阿什利将这种现象归结为“最昂贵的公关手段,是品牌的实践”。
阿什利称“前卫是一种不明确的特质”,其“不是商业上的漂亮,而是一种背离了传统吸引力标准的外形代码。”或者说,“前卫”更偏重精神层面的抽象展示,所以“‘前卫’的媒体类外表主要存在于表达品牌形象,挑战艺术革新的极限。”
除了少数时尚周比较看重“前卫”元素外,媒体大片则是“前卫”现象的温床。相较于T台秀动辄不菲的高回报,媒体大片的报酬则低得多,即便是在纽约这样发达的商业城市,一天常常仅数百美元,还不够模特打打牙祭。尽管如此,那些具有长远眼光的模特断然不会拒绝媒体大片的邀约,这是因为“媒体与商业生产者对于好的品位、好的作品、合理的价值有着不同的理解”,媒体往往更具前瞻性和引领性。
从百多年前查尔斯开始启用真人模特时,T台上便是白人女性的天下。尽管T台上后来有了男性,再后来又有了黑人等有色人种,但在阿什利看来,“这些模特(有色人种)主要在照片拍摄和走秀中被用来诠释‘异域’主题,选择他们是为了增加‘对于当时流行思想的额外颤动’,这些理念是为白人而产生的,也是出自白人的。”
阿什利认为,“在时尚界,模特的‘外形’是社会不平等的视觉体现。”上世纪60年代,随着美国女性权利的觉醒,还有美国黑人权利抗争取得的进步,T台“不得不”顺应时代的潮流,主动或被动地加入更多只是为了面上体现“平等”的元素。
再者,据媒体调查,2005年,美国黑人主妇穿衣花费是220亿美元,而同期“全美的服装销售额达到1810亿美元,黑人市场仅占其中的13%”。单从数据上看,黑人主妇购买力似乎远逊于白人主妇,但市场是培育出来的。在一个以白人妇女为中心的T台上,黑人妇女的审美显然不可能得到充分地展示。而势利的服装商人选择以白人妇女作为营销对象,自然也会进一步加剧黑人群体审美空间的逼仄感。
总之,如果说T台上的模特是前卫与美丽高点的结晶,那么T台的幕后都是这个高点的铺陈。透过阿什利展示的这条通向T台的道路,读者看到的是荆棘与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