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

不能等

根据当前国情及相关人口普查和调查数据分析，建议尽快实施城乡“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政策，即在生育势能大的农村欠发达地区，提倡适当晚育以避免出生堆积，在自愿晚育已成常态的城市发达地区则一步到位放开二孩而无需晚育政策。

文 | 曾毅

在全国启动单独两孩政策一年后，提出生育二孩申请的单独夫妇占符合条件夫妇总数的比例不足9.1%。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2013年通过对全国6万多户大样本调查亦表明，34%~44.2%的单独夫妇不想生二孩（或还没想好）。

根据2010年全国人口普查和其他许多各种相关调查数据的深入分析来看，中国低生育水平已是不争的事实。

“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可行

基于我们多年的深入研究和基层调研，建议在2015年开始尽快实施全国城乡一体化的“普遍允许二孩”基本政策。为避免生育堆积，在农村欠发达地区和城镇发达地区的政策推进策略和步骤有所不同。

具体来说，各地卫计委可以基层社区为单位，通过摸底调查比较在普遍允许二孩新政策前提下，今后几年每年准备生育二孩或一孩的育龄妇女人数与当地所有小学合计每年最多可招收的一年级新生人数。

对于近期一年准备生育二孩或一孩的育龄妇女人数显著大于当地可招收的一年级新生人数，即生育势能积蓄较大的农村欠发达地区，则告示民众，为了避免扎堆生育而负面影响到你们孩子的上学，就医和长大后就业，请较年轻妇女适当晚一些生二孩，让年龄较大妇女优先生二孩；言之以理，晓之以情，取得民众理解和支持。建议在这些地区，因地制宜，确定一个各地不同的当前优先生二孩年龄（例如，30~35岁）。然后，每隔一年优先生二孩年龄下降1~2岁，可望较快实现年满28岁妇女都能生二孩;随着当地等候生二孩的妇女人数下降，生二孩年龄下限也继续相应下降，时机成熟时尽快予以取消，由民众自行选择生育年龄。

对于近期一年准备生育二孩或一孩的育龄妇女人数不显著大于当地可招收的一年级新生人数，即生育成本高、晚育少育已成社会习俗的城市较发达地区，则可以一步到位全面放开二孩。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实施“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政策是完全可行的。例如，甘肃酒泉市、山西翼城县、河北承德市与湖北恩施州（合计840万人口）自1980年代以来一直实施普遍允许二孩与提倡要求适当晚育间隔政策，30多年来，这些地区年均人口增长率与生育率一直低于或接近于周边实施一孩半（即只允许第一孩为女孩的夫妇生二孩）政策、社会经济水平并不比他们差的地区，出生性别比多年来一直保持在正常或接近正常的范围。

优于“只开放单双独”

“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不仅不会使人口失控，且具有政策上的可行性。其相对“只开放单双独”还有多方面的优势。

在人口控制方面，如果在生育势能积蓄较多的农村欠发达地区提倡适当晚育，而在自愿晚育少育已成常态的城镇发达地区一步到位放开二胎，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加上经济社会持续发展将导致平均生育年龄的增长而减缓生育率的增加，城乡合一的时期总和生育率将从平均每对夫妇生1.6个孩子左右提升到1.9个孩子左右,一年生育数将从1635万增加1900万左右，并不会造成大幅反弹。中国人口总数将在2029年达到14.45亿的峰值，然后平缓下降, 2050年总人口为14.2亿，2080年为12.4亿，既满足民众生二孩意愿，又绝不会造成人口失控，是国家与百姓的“双赢”。

在减缓老龄化方面，基于2010年人口普查等新数据的预测结果表明，只开放单双独生二孩方案下，2050和2080年中国65岁及以上老人占总人口比例高达28%和33.8%，分别比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方案高出9.4%和19.1%。

在劳动力供给方面，只开放单双独生二孩方案下，18~64岁劳动年龄人口从2010年的9.4亿较快速萎缩到2050年的7.6亿，然后继续加速萎缩到2080年的5.2亿，2030年以后平均每十年减少劳力0.77亿。这将加速人口老龄化、劳动力严重短缺、社会保障与退休基金入不敷出，严重危及中国未来经济可持续发展。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方案的劳动年龄人口在2030年后的下降速度比只开放单双独生二孩和原生育政策不变方案要减缓很多，在2040、2050和2080年分别比只开放单双独方案多出0.19亿、0.37亿和1.42亿。

在人口与资源环境均衡发展方面，根据权威部门发布的水资源和耕地数据估算，2008年我国人均水资源与人均耕地分别比1979年下降30％与34.3％；同时，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与人均收入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进步，这当然是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在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方案下，人均水资源与人均耕地将在2029年人口峰值前后达到最低值，但分别只比2008年下降2%与6%左右，随后因人口总数平缓下降而逐渐上升。再加上科学技术发展以及相关政策的实施，完全可以实现人口经济社会和资源环境的均衡发展，绝无必要担心二孩政策会对资源环境保护有负面影响。

在扭转性别比例偏高方面，农村地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单双独夫妇比例都很低，只开放单双独方案基本等于维持现行的一孩半政策，即允许单双独和独女非单双独夫妇生二孩，而不允许第一孩是男孩的非单双独夫妇生二孩。然而，一孩半政策实际上告诉老百姓：如果第一孩是男孩，够了，不要再生；如果第一孩是女孩，那还不够，可再生一个。这在客观上造成“一个男孩价值二个女孩”的心理暗示与舆论导向作用，显著助长了重男轻女、产前性别鉴定与流产女婴。另外，一孩半政策不允许第一孩是男孩而不会流产女婴的夫妇生二孩，只允许第一孩是女孩而可能流产女婴的夫妇生二孩，也导致女孩数减少与男孩数增加。这些都导致出生性别比超常偏高，许多学者通过对全国普查调查数据反映的一孩半政策地区出生性别比远远高于二孩政策地区的实证分析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在独生子女家庭应对风险及国防方面，只开放单双独生二孩方案虽然比保持原生育政策不变有所缓解，仍将继续产生较多独生子女。40~45岁及以上母亲的独生子女因疾病、事故、地震海啸等天灾人祸先于父母死亡后，造成无后与孤寡老人；越来越多独生子女高风险家庭应对疾病、事故、天灾人祸的脆弱性，将严重危及社会和谐稳定。独生子女在家庭中的“唯一性”和“小皇帝”地位，可能形成难以适应艰苦环境和不善于与他人合作等心理缺陷，从而严重损伤解放军战斗力和国防安全。

在政策执行方面，只开放单双独生二孩，仅允许部分人而不允许另一部分人生二孩，将继续滋生民众超生造假、一些政府部门编假数和通过超生罚款敛财、走后门甚至行贿受贿等诸多腐败现象。

在老少抚养比方面，只开放单双独夫妇生二孩政策将导致双独夫妇抚养4个老人与2个小孩，单独夫妇抚养3个老人与2个小孩，而非单双独夫妇抚养2个老人与1个小孩，势必造成单双独夫妇的老少抚养比（2.5~3.0）远比非单双独夫妇（1.5）高的新的社会不公问题，他们可能群起责问并要求政府予以补偿。同时，只被允许生一孩的非单双独夫妇对政府更不满意。有可能导致政府站到几乎所有夫妇（包括单双独和非单双独）以及他们家庭的对立面，恶化党群关系，增加计划生育政治代价。

实现人口经济社会均衡发展

尽快实行“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政策，新增婴儿正可扩大当前急需增加的内需市场，而当这些孩子进入劳动年龄时，正好可以大大减轻2030年开始的劳动力资源快速萎缩与老年人口比例迅速增加的“人口负债”压力，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发展。如等到三、五、十年后再去调整生育政策，将大大加剧未来劳动力人口占总人口比例的快速降低，而且新增婴儿在2035年后相当一段时期内仍是被抚养者，与那时“人口负债”期的老年人口迅速增加、老年照料需求成本大幅提高和劳力资源迅速减少压力迭加在一起，则可谓雪上加霜，悔之晚矣！

除了尽快实施“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外，还有两项对人口经济社会均衡发展至关重要的基本战略应该得到高度重视和尽快实施。一是尽快逐步提高退休年龄，既有利于解决退休金缺口问题，又可以使更多相对较年轻身体比较健康的老人们发挥余热；二是继续下大决心，花大力气，进一步全面深入发展农村新型养老保险，尽快实现社会养老保险的城乡一体化，使广大农民从年轻时即承担相应的参保缴费义务，年老时享受与城镇居民同样的个人账户加政府补贴的社会养老保障待遇，消除养儿防老后顾之忧，为铲除重男轻女传统陋习奠定经济社会基础。

如果中国尽快实行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空间的这三大基本战略，即普遍允许二孩软着陆、逐步提高退休年龄和大力发展农村养老保险，则完全有可能变挑战为机遇，成功应对人口老化的严峻挑战，实现人口经济社会均衡发展。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健康老龄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