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卫普：一颗金融史上的钻石

比利时第二大城市安特卫普号称“钻石之都”，世界上每两颗钻石就有一颗是在安特卫普加工的，其钻石出口额占比利时总出口额的6.5%。这个现今以钻石闻名的城市，在历史上还曾如钻石般闪耀过一次，它是世界上首家交易所——安特卫普交易所的诞生地，因此在漫漫金融史中永久性地占有了一席之地。

15世纪，西欧各国开始由封建社会迈入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大幅提升，使经贸往来不断加强。在探寻东方的海航线途中偶然发现了印度以及美洲大陆后，封建主们开始觊觎美洲的广袤土地和黄金，商人们则发现来自印度的香料拥有广阔的市场。一时间，西欧对外贸易进入跑马圈地时代。安特卫普凭借独特的区位优势和当时的和平环境，成为西欧各国对外贸易的货物集散地。起初，安特卫普仅仅发挥了“物流中心”的功能，不同来源的货物在此中转，然后运至不同国家分别进行交易。

随着集聚到这里的货物种类不断增多，来自不同国家的货主们在此进行直接交易的兴趣越发浓厚。安特卫普当局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引导这些国外商人借着当地节日集市之际进行货物交易。小城因此而沸腾了起来，印度香料、中国丝绸、英国挂毯、西班牙金银器等云集，场面蔚为壮观。慢慢地，有些商人发现，在安特卫普倒买倒卖不仅有利可图，而且可以节省大量的运输费用，干脆摇身一变，成为了长期驻守在安特卫普的“专职商人”。

节日集市的交易量以惊人的速度扩张，以至于连市内的修道院都开放为市场，允许摆摊，但还是容纳不下外来的商人。为了规范混乱的局面，安特卫普当局不得不下令：所有商人在集市前几日只得进行货物统一展示，在后几日进行集中交割。这一政令无意间催生了商业汇票的诞生与使用，商人们为避免错过商机，很多在展示日即与交易对象签订了合同，到日期凭合同完成货、款交割。

同时，开明的安特卫普当局领先于其他西欧城市，在当时即允许外国商人在市区内租用房屋建设仓库，储存从国外带来的货物。

仓库的开放成为安特卫普市场由集市转变为交易所的一个关键性节点。有了固定的仓库，经营同种类商品的商人便有了固定的信息交流场所，他们开始抱团经营。这提高了商人的信用水平，商业票据开始被交易双方之外的其他人接受。安特卫普当局有意促成票据流转，决定将担保政策移植到商业汇票上，因此出现了金融史上的第一次背书，让商业票据为更多商人所接受。

票据流转又促进了交易的标准化，让商品流通变得更加方便且频繁。在商品质量有了统一标准、流动性获得保障之后，交易中的现场验货环节变得既无必要又费时费力，逐渐被省略掉了，这极大地便利了那些专职商人的交易活动。此类商人不断增加，安特卫普物流中心的功能也被逐渐转移，只留下了交易功能。安特卫普交易所就这样被建立起来了。

梳理安特卫普交易所的诞生过程，让我们重温了经济学中的一个经典理论，即制度的建立与更迭总是沿着降低交易成本的方向进行。遵循着这一理论，安特卫普交易所的出现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船主们降低卸货费用的渴望，推动了安特卫普港口大发展；货主们对陆运费的斤斤计较，让安特卫普由海运中心成为欧洲著名集市；商人们反感非标准交易带来的不便，安特卫普就由集市变为了市场，并不断地完善标准化交易制度；随着交易量进一步放大，商人们发现货品囤积在安特卫普的成本似乎也可以省掉，便将仓库搬离了安特卫普，让安特卫普的市场制度最终演化为交易所制度。

再后来，欧洲市场规模激增与当时落后的航运技术产生了矛盾，商品交易受货运时间的影响越来越大，在安特卫普交易所又基于商业票据衍生出了现代远期交易的雏形，商人们在这里买卖各种“期权”来维护自身利益。

令人遗憾的是，好景不长，在16世纪70年代，由于国内经济问题，安特卫普当局宣布对借款违约，政府信用受损，不久之后这座城市又卷入了战争，导致安特卫普交易所的功能逐渐向阿姆斯特丹等地转移。身为世界第一家出现金融工具原形的交易所，它也逐渐被后人遗忘。但这并不意味着安特卫普交易所是“落伍”的，看看今日上海、香港、伦敦等地的交易所，都或多或少发源于这些城市的航运中心，就知道安特卫普交易所的演化成长轨迹一次又一次地在后世轮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