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的突围之道在于:一是在深入研究TPP本身分歧矛盾的基础上,推进与周边国家的双边自贸区战略,各个击破;二是加速RCEP谈判,在战略上形成与TPP平行竞争态势,布好“一带一路”连横合纵之局,提供更丰富灵活的区域一体化安排;三是将TPP开放之压力转化为改革背水一战的动力,以开放倒逼改革。
将中国排除在外的TPP,使中国陷入入世以来最大的贸易困境。
未来,TPP成员国之间贸易壁垒降低的同时,将对中国构成更高的壁垒,从而不可避免地产生两类贸易转移效应:中国出口至北美、日本的纺织服装等中低端制造品面临着越南、墨西哥的竞争替代性;而中国出口至东南亚的机械设备、移动电话等高端制造品,又面临着转移至美日的压力。这种腹背受敌将直接冲击中国的出口,进而削弱中国在亚太区域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更令人担忧的是,TPP使美国能够在知识产权、劳工标准等方面制定新规则,甚至以TPP的标准重塑WTO多边贸易体系,加上美国正在推动的TIPP(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议),中国有可能被排除在新贸易体系之外,造成中国经济“被孤立”的风险。对中国而言,突围势在必行。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对多位专家及业内人士的采访,TPP的突围之道在于:一是在深入研究TPP本身分歧矛盾的基础上,推进与周边国家的双边自贸区战略,各个击破;二是加速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谈判,在战略上形成与TPP平行竞争态势,布好“一带一路”连横合纵之局,提供更丰富灵活的区域一体化安排;三是将TPP开放之压力转化为改革背水一战的动力,以开放倒逼改革。
知己知彼:TPP自身仍存分歧与变数
突围的关键在于寻找对方的薄弱之处,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白明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TPP本身远非铁板一块,其参与方存在诸多分歧,协议的最终生效也不排除存在变数的可能。
白明表示,TPP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参与谈判的12个国家发展水平悬殊,既有美国等高度发达经济体,又有越南等欠发达经济体,如果完全采用高标准,很多国家是达不到要求的,这意味着TPP要么降低标准,要么与不同国家设置较多的特别条款。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梅新育表示,TPP中一些发展中国家成员的宏观经济稳定和保持稳定性的能力将会受到很大的挑战,它们很有可能还没有享受到TPP带来的优惠和好处,却要面临来自外部的冲击和波动。
白明认为,美国、日本等发达经济体内部也存在诸多分歧。“虽然12国在部长会议上达成了一致,但美、日国内的反对声都挺大,协议能否最终生效还存在变数。”
事实上,本次部长级谈判最大的难处正是美日澳等发达经济体在制药业专利保护期限、农产品市场准入和汽车原产地规则上的分歧。
即便是美国,能否顺利签署TPP仍不得而知。“奥巴马虽然获得了签署TPP‘先斩后奏’的快速通道权力,但希拉里反对TPP,共和党也不支持TPP,奥巴马在参众两院都没有绝对把握通过TPP,美国的工会、环保组织,包括一些特定行业都对TPP持反对态度。”白明说。
白明认为,12个国家走一遍批准程序需要较长的时间,即便最终签订了TPP,其实际推进也不会太快,可能分5年、1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逐步降低关税,这在短期内对中国产生的贸易转移效应不会太明显,也为中国采取应对措施留出了时间。
各个击破:以双边自贸区战略零敲碎打
目前TPP的12个成员中,已有8国与中国签署了FTA协议,其中澳大利亚、新西兰、秘鲁、智利与中国签有双边自贸协定,而新加坡、越南、文莱、马来西亚则在中国东盟自贸区框架下与中国存在自贸关系。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提供的一份TPP研究报告认为,中国推动立足于周边国家的双边自贸协定谈判,是应对TPP的一个重要突破口。
在白明看来,中韩自贸区的达成将倒逼中日韩自贸区谈判的加速,“9月在中国进行的新一轮谈判上可以明显看到谈判的速度在加快,日本有动力推动这一谈判,否则其在中国市场的份额将被韩国替代,在TPP压力下,中国也应该顺势加快与日本的谈判。”
而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升级谈判仅差“临门一脚”,双方都表示将力争在下月前完成谈判。白明称,此前中国与老东盟和与新东盟的贸易标准存在差异,随着二者差距的日益缩小,中国与东盟自贸区升级版的谈判提高了标准,谈判成功后这一标准将更加接近TPP的标准。
“中国以双边自贸区谈判将TPP中相应国家剥离以后,将大大稀释TPP对中国造成的贸易转移压力,就竞争上说,这些国家对美国免税,对我们也免税,抵消了对中国的不利影响。”白明说。
如此一来,问题的核心也只剩下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美加墨三国了。白明称:“中国与TPP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简化为中国与NAFTA之间的关系。NAFTA已经成立很多年,其排外压力也不是今天才有,TPP只不过是‘复述’了这种压力。”
美国无疑是NAFTA的关键,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报告则认为,中国与美国的双边FTA也并非没有可能,其建议“应启动中美FTA谈判,使我国对TPP的应对由战略被动转为战略主动。目前正在进行的中美投资协定(BIT)谈判,实际也是中美FTA谈判主要组成部分。”
白明认为,中美投资协定谈判(BIT)是以“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模式来进行的,如果这方面的谈判能取得成功,作为“准入前国民待遇”的正常诉求,中国有理由要求享受美国在TPP中所获得的同等待遇。此外,中国还享受美国对中国的“最惠国待遇”,美国给别国的待遇也应该给中国,尽管在实际操作上可能遇到美国的阻力或者附加要求,但中国有理由要求享受TPP中规定的其他国家在美国的同等待遇。
合纵连横:更灵活的区域一体化安排
如果说TPP是以贸易岛链封锁中国的“合纵”之术的话,中国的“一带一路”则在亚欧大陆与亚太地区布下了连横合纵之局。
商务部研究院欧洲研究部主任刘华芹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一带一路”与TPP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不设固定的门槛和标准,使各国可以根据自身发展水平和需要选择合适的模式进行合作。
“一带一路既可以单边,也可以双边或多边,合作方式也更为灵活多样,能合作的就可以先做起来,这正是‘一带一路’最有活力和吸引力的地方。”刘华芹表示。
白明则认为,“一带一路”在内容上也更为丰富,“TPP是一个很明确的自由贸易安排,有白纸黑字的框架,‘一带一路’是一个边界模糊、囊括了更多内容的安排,包括金融上的亚投行、丝路基金,贸易上的自由贸易区,还有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更为丰富的内容。”
此外,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报告建议,应强力推动RCEP谈判,战略上形成与TPP谈判平行竞争态势。“TPP与RCEP是亚太一体化路径上的‘欧美模式’和‘东亚模式’,在当前美国实质上排除我国进入TPP的情况下,我国要强力推动RCEP谈判,引导RECP在机制、理念上显示出相对于TPP的优越性。”
在白明看来,RCEP相对TPP的优越性在于,前者各参与方更为平等,而后者主要由美国主导。
商务部部长高虎城10月8日就TPP发表答记者问时称,“RCEP谈判包括TPP的7个成员,目前各项谈判已取得积极进展。东盟作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主要推动者之一和RCEP谈判的重要一方,在谈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方愿与包括美方在内的各国一道,共同为促进亚太区域贸易投资合作做出贡献。”
实际上,中国与东盟等国的经济联系远高于美国与这些国家的联系,TPP大多数谈判国对中国市场的依赖程度很高,业内分析认为,大多数国家不会因为TPP而放弃中国巨大的市场,他们更可能在TPP和RCEP之间两面下注。
背水一战:开放倒逼改革
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中国能否主动加入TPP。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报告认为,从长远讲,中国应像当年加入WTO一样主动加入TPP,为此应设置加入的时间表和路线图,使其成为整个国家发展战略的一个既定方针。
报告认为,从贸易规则上看,长期游离TPP之外,中国可能面临众多制度性壁垒,遭遇来自TPP国家和地区更多贸易摩擦。从战略外交上看,中国台湾地区已公布将在8年内加入TPP的时间表,如果台湾早于大陆加入TPP,将增加更复杂的因素。
然而,中国加入TPP不得不面临的现实是,TPP相较WTO更加重视劳动权益、环境保护、市场开放、反对垄断以及知识产权保护,这正是中国经济的软肋,也是中国改革所要啃的“硬骨头”。上述报告因而认为,中国主动争取加入TPP的过程,应与国内推进和实施改革的过程同步。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乔舒亚·梅尔策曾直言,“如果中国因为TPP标准过高而无法加入该协议,那么这反映出中国的经济改革仍是一大问题。”
在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李巍看来,加快改革是应对TPP的唯一方法。
李巍认为,中国加入TPP所面临的问题包括:TPP建立了“投资者-政府”争端解决机制,给予跨国公司对签约国的法律诉讼权利,但却对国家主权构成了实质性挑战;TPP要求成员国对国企进行私有化并完全遵守市场法则,这意味着中国国企的国际经营将可能遭遇重大掣肘;TPP协议在劳工权益保护和环境保护的问题上也作出了严格的规定,这对中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此外,TPP更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也使中国不少“山寨”产品被彻底阻挡在TPP成员国的市场之外。
“TPP为中国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其很多规则代表了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基本方向,因而必须拿出像上世纪90年代应对WTO一样的勇气和决心,克服利益集团阻力,加快自身的改革。”李巍说。
白明认为,开放倒逼改革是中国经济适应全球化的需要,但加入TPP,按照美国的尺子为国内改革量体裁衣则大可不必。然而他同样希望能在TPP的压力下倒逼改革的推进。“如果TPP能增加国内改革与提高对外开放水平的紧迫感,那么,中国不仅会增强应对TPP压力的实力,甚至有可能将这种压力转换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解决中国改革问题的动力,这也不失为一种意外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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