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年间,问题从我国如何处理流入的大量资本及巨额外汇,转变为外汇储备是否足够。很明显,外汇储备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之际,美元结束了近十年的零利率时代,加息靴子落地。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经管学院学术院长兼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熊伟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美元加息,对中国是很好的压力测试。
同时,他表示,并不赞同短期内完全开放资本市场,但要减少政府干预,让市场有更好的定价能力。
人民币坚挺平衡术
《21世纪》:美联储12月17日凌晨宣布加息。这次对中国来说,可能很特殊。因为当下中国正面临增长模式的重大变革,金融市场也开放到了最高程度。您怎么看待美联储加息对中国金融市场的影响?
熊伟:它反映的是两方面的因素。基本面是好事,美联储对美国经济信心比较足。当美国经济稳健时,它的溢出效应中国应该会直接受益。另一方面,市场会关注资本流出的压力。这次只是25个基点,涨幅本身有限,直接作用不是那么大。如果美国市场进一步增长,美联储进一步往上调息,幅度达到一定程度,资本外流的效应可能也会放大。
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这件事不一定是坏事。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了,金融体系最终还是要国际化,将来必须面对来自全球金融体系的各种冲击。这个系统本身需要有抗冲击能力,中国监管层也需要有能够有效、有弹性的调节中国本身政策的能力,去适应全球国际化环境下各种冲击的能力。我觉得这是很好的压力测试。
《21世纪》:随着人民币加入SDR,国际地位确立,人民币配置需求也上升,但当前依然面临巨大的贬值压力。在市场化贬值和维持货币坚挺之间,应该如何平衡?
熊伟:加入SDR是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中国货币的一个里程碑式认证。同时也带来巨大的挑战,尤其是货币政策上的调控层面。资本市场完全开放之后,每个国家都面对同样的问题:怎么管理资本市场,怎么管理热钱。
如果我们知道货币将来要贬值,一下跌到底的话,钱不会大量外流,反而是如果货币慢慢往下跌,市场认为在一定时间内还要贬值,就有抛售动机。
这就需要央行更积极地去管理市场预期,通过直接有效的渠道跟市场交流,不光是国内市场,还有国际市场。同时,还需要跟各国央行有效地从政策上协调沟通。
在过去一些年,中国的汇率受到一些政治因素的压力。尤其在美国,美国国会一直以来觉得人民币汇率偏低,所以政治上有很大压力需要人民币升值。最近一两年,中国经济增速下滑。在这个环境下,人民币贬值应该说是基本面因素决定的。贬值同时如果不想牵扯美国国会这个政治因素的话,用绑定一篮子货币做指数,也会减轻这方面的压力,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21世纪》:预计人民币汇率变动趋势如何?
熊伟:现在一定程度上是看跌的。这个预期怎么来的,也是有意思的一个事。中国经济,海外是看不懂的。那些宏观数据的统计方式,口径复杂,跟国际不是很接轨,也不是很透明,所以外界很多是基于一些猜测在解读。
比如说最近一年,大家猜测GDP增长率是7%,还是6.9%,外界是有很多质疑的。实际上不光是国内市场,国际市场对中国经济的预期也远比6.9%要低,这种对中国经济增长率不确定性的反应,会导致他抛售人民币。
实体经济处在一个转型期,比较脆弱的状况下,肯定需要央行推出一些宽松政策进一步刺激。尽管现在实际利率已经接近于零,但是这个利率应该还是有可能往下走,刺激实体经济回升。这个环境下,这个也是迫使人民币贬值的力量。
催生资产市场定价体系
《21世纪》:加入SDR后,人民币国际化速度有望加快,倒逼国内金融市场进一步对外开放。在您看来,金融改革还有哪些方向需要完善?
熊伟:短期内完全开放资本市场,让资本自由流入流出,带来的流动性风险是很大的,我本人并不赞同。
让人民币真正做到国际化,而不是形式上的,显然资本项户是需要更大程度开放的。同时,要有一定手段能控制它的风险。这个手段在国际上一直都是挑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真正完全能摆脱这个风险。
国内资本项下完全放开,还没有到这个时间点。但是要适度放开,让市场有一定的定价能力。
现在中国市场面对一个巨大的问题:定价合理性。在一个有效的金融市场下,资产定价应该是由基本面决定的。在全球市场上,资产定价有多大程度由基本面决定,这个一直是重大的问题。即使是在美国,全球最发达的市场,它的定价也不完全是由基本面决定的,很多时候也受市场情绪,各种各样的噪声影响决定。
但在中国市场,除了这些情绪和噪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政府干预。
长期以来,中国政府有用宏观调控手段来调节金融市场的习惯。这种习惯,在资产定价过程,很多时候会形成市场对政府干预的预期,这个预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资产的定价,从股票到债券。
政府应该改变这个做法,给市场一定的自由空间。在一个适度可以控制的环境下,让市场建立一个定价体系,即使有一些小的风暴其实还是有益处的,但是要避免大的灾难状况发生。
《21世纪》:现在中国资本市场正在进行系列改革,包括推进注册制等。如何理解当前的资本市场泡沫?
熊伟:中国股票市场投机性是有共识的,它主要反映的是市场发展的阶段不成熟,但我觉得这和监管层也有一些关系,监管层可能需要给投资人更高的容忍度。
一个金融市场发展不可避免会有泡沫,也会有危机。一定程度上的泡沫和危机,其实对市场本身的发展是有益的。像人生病,生病了会有免疫力,你的免疫力必须是通过生病的过程来培养的。
在美国几百年地金融市场,定期的会有危机,会有泡沫。房产市场、互联网、股市泡沫等。一个危机之后,是否能重新站起来,反映的是市场本身的情况。我想中国金融市场发展,肯定也要走过同样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中,公众和监管层其实是可以有更高的容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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