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与贪婪：一名散户的自我修养

（原标题：诚实与贪婪：一名散户的自我修养）

前几天，在雪球直播间与几位大V老师连线，谈中概股的变与不变（原文在此），其中聊到一个诚实与贪婪的话题。因为时间有限，讲得比较简略，感觉颇有些词不达意。恰逢周末，抽出时间稍作阐述，整理成文，与诸位分享。

把话说在前面：这篇东西，更多的是一些个人的思考与感想，随笔性质。全文不牵涉具体的投资方法，更不推荐任何投资标的。特此说明，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

一、能力圈

对于股市上的散户投资者来说，要时刻保持对自己诚实，是很难的事情。

举个例子，价值投资者都说要首先了解公司。那么，要了解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看懂了一桩生意呢？

没有绝对的标准。一家动辄几千上万人的企业，有无数多的业务细节，甚至CEO本人都不能说全都搞得清楚，何况置身事外的投资者。

偏偏在牛市的时候，一旦赚了钱，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盈利归因于对公司业务的深刻了解。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一家公司，熊市时亏了钱，又会把原因归咎于对公司了解不够。

那照这么说，你对这家公司究竟是了解还是不了解呢？

我知道雪球上有位老师，为了研究海底捞，直接去海底捞的后厨报名做了半个月的服务员，每天主要工作是刷盘子。

很多人会质疑，刷半个月盘子你又能知道多少？但无论如何，当他谈起海底捞的时候，我会认真听。

说到底，你连海底捞的盘子都没刷过，那么你对海底捞的看法，又有多少是值得一听的呢？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散户投资者，对于上市公司业务细节的了解，大抵介于一无所知和胡说八道之间。

这个事实，是我进入一家上市公司工作几个月之后意识到的。

当时我清楚的感觉到，外界（包括很多知名投资机构）对这家公司的很多看法和预测，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胡说八道。

撇开马斯克那种天才不谈，一个普通人的能力圈，大体上，是自己过去十年来所从事的行业，加上曾经花费3年以上时间研究和了解的领域之和。

在这之外的所有领域，基本上，你都只能算个玩票的。

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一点很重要。

二、投资周期

散户经常对自己撒的另一个谎，是关于投资的回报周期的。

有人拉你去投资开餐馆，告诉你五年就可以回本，你一脸鄙视，太久了！

有人拉你去买股票，告诉你PE才10倍，你一脸兴奋，太便宜了！

其实你内心深处的期望值，是只拿3个月，赚一倍就跑掉。

最不济，耐心一点，6个月，不能再长了！

毕竟这笔钱我还打算明年用来换车/买房/给孩子出国/出去旅个游……呢。

明明急躁的不行，偏偏要装作自己耐心满满的样子，张口闭口长期投资，好像自己真的有那个决心套牢十年似的。

经常有人问我，对某个公司/股票的看法，现在值不值得买入？

很少有人告诉我，他所说的“值不值得”，是以多少年的投资回报期为前提的？

如果一支成长股，尚未盈利，或者PE过百，那么某天其股价打个对折，或者来个脚裸斩，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其估值更多的基于市场中投资者的预期，而这种预期说到底只存在于人的脑子里，一群投资者的脑子集体抽个风，股价就跟着抽风。

偏偏人的脑子这东西，很擅长集体抽风。

买这种股票的时候，你想的，肯定是最好投资者们在我买入之后开始抽风，股价大涨，然后我顺势来个胜利大逃亡，赢麻了！

那要是事情刚好相反呢？买了没几天跌掉一半，你怎么办？死扛着？等到公司宣布盈利的那天？或者，诚实的承认，你压根就不愿意接受3个月以上的投资周期，趁早割肉止损？

无论如何，最好在资金存入股票账户的第一天，就很诚实的确认自己所能承受的投资周期，而不是在套牢之后再想这个问题。

因为，一个人骗起自己来，是没有底限的。

三、收益率

如果你有五千万，每年保持15%的稳定收益，这么持续上十来年，任何人都必须承认，你的投资能力非常出色。而你，也将因为拥有这样的能力，过上经济比较宽裕的生活。

如果你有二十万，每年同样保持15%的稳定收益，同样持续了十来年，你的总资产大概将将能过百万，考虑到通货膨胀和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你的生活基本上不会因为投资收益产生太重大的变化。

我所说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在正常的收益率水平下，一般人不太可能通过投资来改变自己所属的社会阶层。

当然，如果你的人生目标是成为私募基金经理，通过帮人管钱来实现财富自由，那另当别论。

抛开那些净值比较高的职业和半职业投资者不谈，当我们聊的是像你我这样的“散户”的时候，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是，我们中的大多数，内心藏着一个比15%、20%这样的水平高得多的预期收益。

也就是所谓的一夜暴富的梦想，大致如此。

不要急着去否认这个想法，更不要急着去否定这种倾向。坦白说，如果不存在一夜暴富的可能，那么股票市场对于绝大多数散户而言，并不是一个你该来的地方。

有那些时间、精力，有那些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你去做点兼职副业，是不是收入反而要更高一些？

股市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魅力，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其中存在一夜暴富的可能。而大多数人，无非是以投资为名，行赌博之实罢了。

别误会，我不认为赌博是什么错误。创业同样是赌博，投身于互联网公司拿一笔期权那也是赌博，胜率/赔率不同罢了，都是赌徒，谁也别笑话谁。

但是，一方面心怀一夜暴富的期待进入到股市，另一方面却整天给自己灌输各种“做时间的朋友”、“和XXX共同成长”的价投鸡汤，这个画风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你真的是来做长线投资的？你真的心甘情愿为20%的年化收益而幸福感满满？你真的不会因为股票套牢而睡不着觉？

要么，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赌徒，寻找那些高赔率的有风险的投资机会；要么干脆老老实实去耕耘自己的本业，别在股市里做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这都是理性的选择。

最荒诞的是，你原本是个赌徒，一来二去，变成了教徒，做投资做成了信仰，最后成了别人提高收益率的养料。

这个，就真的离了大谱了。

四、牛与熊

牛市有个致命的害处，是让你倾向于把所有收益都归因于自己的个人能力牛逼，让你迅速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

熊市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倒逼着你自我反省，让你停止自我欺骗。

史玉柱说过，只有失败的教训值得总结，成功经验大都是扭曲的。

不管你信不信，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赚的钱到底是怎么赚来的；甚至，有不少人，可能都搞不清自己赔掉的钱是因为什么而赔的。

股市热火烹油的时期，买成长股的朋友，大都如此总结自己的赚钱心得：好公司，业绩高增长，哪怕估值贵一点，收益也是有保障的！

等到大盘跌下来了，你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在你以为自己赚的是公司高增长的钱的时候，你收益的来源其实是因为流动性的泛滥。

而当你把自己亏钱的原因归咎于“大市不好”的时候，不经意间，公司的基本面已经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给自己的收益和亏损进行归因，是一个很值得做的功课。唯一的问题是，没有任何一位老师可以给出标准答案。

所谓的投资体系，说白了，无非是把这种归因操作流程化，然后通过后续的投资进行实盘验证。

很可惜，绝大多数的经验归纳，最终都会倒在可重复性和可验证性这两座大山的面前。

一个牛市和熊市的轮回走下来，最大的心得是：我原来所相信的那些事，竟然全TM是错的？！

如果牛市是收获利润的乐园，那么熊市，就是寻找答案的考场。

你，准备好要面对一份惨淡的成绩单么？

五、以贪婪为锚

如果说股市真有所谓原罪的话，想来无非是“贪婪”二字。

往大了说，整个的市场经济体系，都是被人性的贪婪所驱动。

每个人进入股市，所追求的无非是利润，所厌恶的无外乎亏损。没日没夜的研究财报也好，不辞辛苦的走访调查也罢，说到底，都是受内心的贪欲所驱动。

八十年代，奥利弗·斯通拍过一部电影叫《华尔街》，其中有段经典台词：

“贪婪……抱歉我找不到更好的字，贪婪是好事。贪婪是对的。贪婪是有用的。贪婪可以阐明一切，披荆斩棘直捣演化的精髓。贪婪存在于一切的形式上——对生活贪婪，对金钱，对爱情，对知识的贪婪——贪婪激发了人类向上的动力。”

第一次看到这段，只觉得汗毛直立，久久不能自已。

前几年，奥利弗·斯通又拍了一部《华尔街2》，兴冲冲拉着好友去看首映，结果大失所望。老导演想带大家反思资本主义，却找错了方向，看得观众尴尬无比。

不管你喜不喜欢，没有贪婪，就没有资本主义和现代文明。

如果说，在熊市的时候，对于个人投资者而言，有什么是绝不能丢掉的，我认为，一是诚实（这个前面已经聊了很多），二是贪婪。对收益的贪婪，对好公司的贪婪。

一名战士，如果不再有斗志，就不适合继续留在战场上。同样，一个散户，如果内心不再承受贪婪的煎熬，那就应该尽快清空自己的股票账户，去做点更脚踏实地的营生。

作为投资者，作为股民，我贪婪故我在。身为投资者，若是失去了贪婪的本能，那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贪婪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痛苦。亏损的痛苦，卖飞了的痛苦，看着别人赚钱自己没赚到的痛苦，后悔的痛苦，患得患失的痛苦，太多了。

如果你找不到一种方法，和这种痛苦和平相处，那么，或早或晚，你会被这种痛苦所打败。

事实是扑朔迷离难以看清的，未来是千变万化难以预测的。作为投资者，你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任何事情，除了你的贪婪之外。

背负贪婪而奋力前行，既不被贪婪所征服，亦不伪善的否认其存在。这，大概就是我们作为投资者的宿命。

愿上帝/佛祖/财神/老天爷 保佑每一个贪婪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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