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如何挣脱“宏观”)
最近老有人问我宏观,我只说狄龙在《英雄本色》的那句话“阿Sir,我已经不看宏观很多年了”,事实上我连最新的出口、货币数据都不太清楚。要让我这么一个人“不看”宏观是很困难的,因为我读了很多年的经济学(并且还是很认真读的那种),我入行在一个“投资时钟统御江湖”的年代,我赖以成名的《策略思考十八篇》有着明显的宏观中观化痕迹。可以说宏观是我一开始吃饭的家伙,之所以后续挣脱宏观缘自买方的深刻经历。
2012年底我离开申万时对投资是很自信的,因为我当时觉得已经找到了市场钥匙。在之前的很多年,宏观即策略、万事皆宏观,而我们花了很多年仔细拆解中国经济,做到了宏观、中观、微观的相互链接,再加上之前在学校的经济学训练,我相信足以应付市场波动。而我之所以没有直接开私募、选择先到公募,是因为我相信中国经济会下台阶、市场还要熊很多年。事后看,我对经济的判断完全正确,GDP连续破掉8%、7%直至当前的5%,但A股就在我提辞职的当天(2012年12月3日)开启了2005年之后的第二轮大牛市。
一开始,我对市场的强势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回光返照,各种中微观指标证明经济正在加速下滑。但随着行情的演进,自信被一点点侵蚀。2013年我比较空,所以一家家研究调研创业板100指数的成分股。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沮丧!虽然宏观仍在恶化、传统行业库存累计、地产销量不振,但这些行业并未受影响。当时智能机的渗透率已经90%、4G网络非常成熟,在此基础上衍生出很多新的商业模式、如一轮朝阳。确实有基本面,为什么不能涨,牛市是有基础的。而之所以沮丧是因为在这些行业和上市公司面前,之前的宏观积累没任何优势、我似乎又回到了2006年入行的感觉。我已经花了7年打造框架,难道还要花7年重头再来?人生有几个七年?
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产业的重要性,特别是新兴行业。现行的宏观体系必然受制于成熟产业,这些新兴产业如初生牛犊、在传统的宏观评价机制中甚至没有相应指标,因此我们死盯“宏观”很容易错过这些产业的茁壮成长。这就好比回到1998年,当时的宏观体系还在使用“重工业”、“轻工业”等数据口径,没有地产、少有出口,现如今“三驾马车”的分析框架是2000年后的产物。这就是为什么在2011年至今GDP持续下滑的13年,A股诞生了基于互联网和新能源的两轮牛市。产业比宏观更重要、更实在,当你对宏观迷茫、看不到方向,不如低头看看产业、希望就在那里!在此,我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大国锁钥》,里面涉及20多个行业、40多家公司的升级之路,看完也许你就没有那么悲观了。
错过创业板和互联网或许情有可原,可问题是当年的牛市,沪深300和上证综指也涨了一倍。明明经济加速下滑、明明白酒价格崩塌、明明空调库存累计、明明地产销售不振,为什么这些股票还能不断上涨?原因就在于估值和称重!茅台的一批价从2013年跌到2016年初,但股价在2014年初就见底了,因为当时市值已经不到1500亿了。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格力、平安、招行等一众白马上,这些股票在创业板牛市充当配角,但创业板泡沫崩盘后它们翻身做主,这就是之后的“核心资产”及“茅指数”。
所以,宏观和股市并非亦步亦趋,跟随景气做投资是有问题的。事实上,纵观A股30年和美股120年的历史,牛市多产生于经济困顿之时、而美好社会后熊市频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此理,中间的奥妙就是周期、估值和称重。
有了上述的深刻教训,我开始挣脱宏观、放弃之前的框架,更加重视产业和估值,我还写了很多文章,比如《建构组合的三大依据》、《A股投资的“中”庸之道》等。事实上,有此经历的人不止是我,还包括大经济学家凯恩斯,下面视频是巴老爷子对此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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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中“凯恩斯投资上的转变”被摘录在《在股市预见凯恩斯》一书中,此书详细记录了凯恩斯管理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基金(1924—1946年)的表现,中间他经历了“自上而下”向“自下而上”的转变。1934年他给朋友Scott的一封信中写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确信正确的投资方法应当将大量资金投入到你了解的、完全信任其管理模式的公司。选择过多知之甚少也没有特别理由值得信任的公司,以此控制风险的做法是错的。”这段文字何其熟悉,与格雷厄姆的理念如出一辙。事实上,格雷厄姆和凯恩斯是同时代的人,在90年代某次巴菲特股东会上,巴菲特曾说过两者有书信来往,不知道是谁启发了谁。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极大,最终促成了我的转变!既然凯恩斯都可以转变,我们又何必固执于出身,入行学了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什么是正确的。
行文至此,我做三点说明,以免引起误解:
其一,我依然热爱宏观。虽说当年读大学、选专业是误打误撞,但我确实对这门经世济学的学科饶有兴趣,时至今日依然会阅读一些经济学著作、关心每年诺奖得主成就、和大学里的朋友做“自由而无用”的探讨。
其二,我并不是说“宏观投资”无用,只是我的水平达不到。如果你拥有DALIO、德鲁肯·米勒这样的能力,那自然可以做宏观对冲;但如果只是饭后闲聊、北京的哥的水平,只是因为美联储降息而看多美股、港股,那还是算了吧!对于这些“即决胜负、又关生死”的钱,我还是愿意采取更稳妥有效的方法。
最后,我无意对“中国经济何去何从”做判断,我只是建议大家多看看历史、多读读书,少抱怨、不要轻易下定论!北大CCER宏观组在1998年曾出过《中国通货紧缩研究1998--2000》,那是中国自改革开放后第一次面临通缩,和当前的社会环境有点像,而当时课题组组长就是后来去央行的易纲。你还可以看温铁军的《八次危机》,你会发现这八次都堪比当下。如果更长远一点,可以看看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他分析了26种文明,其中只有中华文明是5000年绵延流长、延续至今。
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有句名言“每代人都需要新的革命,每代人都有其使命和挑战”。为什么我们总觉得自己的20年才是中国最好的20年呢?这其实是成年人的无知和傲慢,也是一种公车思维。还未上车拼命向上挤,说上面还有位置;一旦上了车,就让后面的人别挤了,里面没有空间了。所以,当你对未来悲观时,看一看我们的孩子。你是会对他们说“健康长大,迎接属于你们的时代和革命”;还是会说“抱歉,时代的红利已经被老爹老妈们耗光,你们还是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