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猪原产地重庆荣昌：近2万头母猪被杀后终见肉价反弹

详解“猪周期”

对于观察中国宏观经济走势而言,猪肉价格一直是一个相当敏感的因素。每隔几年,先是母猪存栏量减少,进而生猪存栏量减少,猪肉价格上涨,涨幅明显之后就会引起CPI的异动。因为生猪出栏需要一定的时间周期,这种情况出现后,增加供给会滞后相当长的时间。

本专题通过对生猪养殖基地的养殖户和猪肉批发商两个群体的采访,试图呈现涨价过程中利益链条上不同主体的得失,并且分析这轮猪肉价格上涨的走向,寻找破解“猪周期”的办法。

核心摘要

所谓“淘汰”,是当地养殖场及养猪户不愿用“杀掉”一词的替代词。“这些淘汰掉的母猪,其实都进了屠宰场”。一位工人说。

本报记者 程维 重庆、荣昌报道

7月24日17∶30,重庆荣昌树德养猪场的一个猪舍大棚内的140多头母猪扯起喉咙嗷嗷嚎叫,声音此起彼伏,原来是他们的“开饭”时间到了。

这些动辄重达100公斤至200公斤的大家伙不停地在猪舍内情绪亢奋地走动,一边发出巨大的嚎叫声,原因在于它们听到旁边猪舍的进食声。

这些猪食,不过是清汤寡水的稀粥一样的东西,主要由切细绿色植物,搭配一些玉米等农产品及饲料兑成的汤状物,且未煮制。

但是,这100多只母猪是幸运的,至少它们目前还可以为有无食物而发声。

亏得大面积杀母猪

2014年初时,树德养猪场内母猪有1000头左右,但是,持续几年的猪肉价格低迷,导致该县的生猪养殖户巨幅减少养猪的数量,树德养猪场育出的仔猪卖不出去,只好把猪仔自己养大成肥猪卖出去,但把小猪养成肥猪出售依旧要亏钱,所以2014年初后,树德养猪场干脆把小猪直接卖给烤乳猪的人,做烧烤用猪了。

通常,重庆荣昌县的当地产“荣昌猪”10公斤重的仔猪,均论只卖,每只大致300元至350元。2014年7月份、8月份期间,荣昌一些养猪场处理仔猪给烧烤场的价格,每只45元。

“卖不掉,只有养大,但把仔猪养大后卖,亏得更多,所以不如处理掉算了。”树德养猪场的老板道。

另一些猪仔,生出后,干脆直接丢掉,因为把这些猪仔养到10公斤左右,所吃的饲料等成本远远超过45元。

但持续两三年的巨幅亏损,至2014年下半年时仍不见转机,荣昌县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淘汰”母猪的现象。

所谓“淘汰”,是当地养殖场及养猪户不愿用“杀掉”一词的替代词。“这些淘汰掉的母猪,其实都进了屠宰场。”一位工人说。

重庆市荣昌县畜牧局相关工作人员7月24日提供给21世纪经济报道的统计数据显示,该县在2014年后的确出现大面积的宰杀母猪现象。2014年底,该县全县共有13.5万头母猪,至2014年底时,只剩12.6万头。至2015年7月份时,只剩11.6万头。

通常,如在正常状态,该县的母猪存栏量,基本都维持在一个动态平衡状态,即正常淘汰的数量,与补充的数量相当,母猪存栏量不会出现上述接连巨幅减少的现象。

不过,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得的另一组由当地相关工作人员提供的统计数据显示,荣昌县的母猪实际减少量,可能远远低于统计数据:2013年时,荣昌县的母猪存栏量最高曾达到过13万头,但至2014年春节前(2015年1、2月),这一数字暴减至8万头,至今年3、4月份时,进一步锐减至只剩5.2万头。

5.2万头母猪存栏量,创下了荣昌县的近十年最低纪录。

树德养猪场在当地养殖户中并非个案,该养猪场老板称,除专业养猪场外,附近2个村的生猪散养农户的母猪,至2014年底时,只有2头。“都不养猪了,不赚钱,还亏钱,都出去打工去了。”她说。

树德养猪场的母猪减少量,按比例计算,为86%。

该养猪场去年“淘汰”的母猪(每头母猪的重量,通常为200市斤至400市斤)的价格,通常为每市斤3.5元至4元。极端时刻,曾出现每市斤1.6元的价格,甚至以每头180元的价格“跳楼处理”。

如果生猪的市售价格为每市斤8元,养猪场就能保证基本不亏本,还得靠管理来确保利润,且得有不遭受瘟疫等稍大的生猪自然损耗。荣昌县多位养殖户称,尽管现在外界都在喊猪肉价格上涨得“遭不住了”,但实际国内生猪主要生产地之一重庆荣昌县的生猪出售价格,也只在每市斤8元左右。

如果每市斤生猪的出售价格低于6元,该县的生猪养殖行业就会亏本。

但是也有一个例外,如果养殖户不是用饲料加猪草的方式养殖,而是收集餐馆的潲水(泔水)来喂猪,即使生猪的出售价格每市斤在5.5元至6元左右,养殖户仍然可以每头猪赚150元左右。当然,这里的每头猪赚150元,依旧未计算人工费。不过,与重庆市主城区内的餐馆求着养猪户前往收集潲水不同的是,在荣昌县,养殖户需要每年定期给餐馆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才能拿到潲水。

如何破解“猪周期”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调查发现,与北京、天津、上海等沿海发达城市相比,重庆市及荣昌县身为生猪原产地,猪肉价格最近几个月的上涨幅度并没有那么高。

重庆市主城区超市内的猪肉主要品种的上涨幅度,大致为20%至30%;荣昌县的三线肉最近几个月从11元涨至13元,上涨幅度仅为18%。

“沿海城市的猪肉价格涨幅过大,一定程度上与这些城市近几年大幅缩减或禁止养殖业发展有关,譬如浙江,历史上曾经是生猪输出主要省市,最近几年的生猪消费转变为基本上依赖外省输入。”重庆市荣昌县一位不愿具名的生猪产业界人士认为,即使在荣昌县,受环境承载力限制,目前要想在该县再找土地建大规模的生猪养殖场,已经很难找到了,因为环境已经不能承受过多的生猪养殖企业了。

荣昌县的多位受访官员、养殖企业及养殖户均认为,目前生猪及猪肉产业链中,生猪生产环节过于脆弱,一旦猪肉价格下跌,首先是养殖企业和养殖户受损,因为收购生猪的企业或猪贩会立即压低收购价格,以确保自己的屠宰和加工利润。但猪肉价格上涨了,实际传递到生猪生产端及养殖户出的价格上涨红利,并不多。

通常,荣昌县的生猪出售价格在每市斤6元至8元左右波动,近期价格上涨,但生猪的交易价格也没有突破每市斤9元左右。根据行业规律,生猪屠宰后的实际可利用的(去内脏及头、脚)后的屠宰率为70%左右。也就是说,即使生猪的收购价格为每市斤9元,屠宰后的每市斤成本也不过12.85元,但实际市售的精瘦肉为每市斤17元至18元,二刀肉为每市斤14元至16元,三线肉为每市斤13至16元。

屠宰及销售环节的毛利率,每市斤可赚大致3至5元,以每头猪大致150市斤计算,屠宰和销售环节可赚450元至750元,且只需1至2天时间;而生产环节需要耗费145天(30天仔猪+114天生猪饲养至出栏),在目前外界惊呼肉价上涨了30%到50%时,才能维持到每市斤8元的不亏状态。

有没有破解之道?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重庆市已经摸索出了3条破解之道,但目前这3条破解之道,均因各种因素受限而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第一种方案是做全产业链,并做高端猪肉,突破每3-4年必现的“猪周期”。重庆市荣昌县目前生猪存栏数量最多的企业重庆荣牧食品有限公司的做法是,做绿色生态猪肉,将养殖周期从常见的短平快114天(俗称3月猪、速成)拉长至正常的8个月,并通过绿色饲养方法走生猪生产的“蓝海战略”,主攻高端猪肉,自建生猪宰杀及加工生产线,并自行配送至国内及香港等地,每市斤售价大致50元左右,一是抓回了屠宰利润,二是通过做高端猪肉避开了几年一个轮回的“猪周期”。

不过此方案的难点在于投资过大。

第二种方案是搭建生猪(本处特指肥猪,正式养成出栏的猪)及仔猪的电子交易平台,通过增加交易透明度及简化交易环节,令当地的生猪养殖企业及养殖户,有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交易平台,即使是散养农户,也可以通过当地畜牧、工商、公安的基层组织联合成立的“执法监督办公室”将仔猪和生猪出售信息集纳至当地的生猪、仔猪电子交易平台,面向全国销售。

这一电子交易平台名为“国家级重庆(荣昌)生猪电子市场交易中心”,这也是国内唯一一个国家级的生猪电子交易中心。

但是,由于目前这个电子交易中心的收费机制决定,每成交一头猪,交易户需要提交6元交易成本,这6元中,3元归经纪人,2元归该县21个“执法监督办公室”分配,交易中心只能收到其中1元。该县全年通过电子交易平台成交的仔猪,2012年为52万头,2013年为36万头,2014年为23万头,今年前7个月,成交了8万头,预计全年很难突破20万头,这意味着该交易中心仔猪交易这一业务板块,只能获得不到20万元的收入,这一收入大致也只能跟生猪养殖企业及养殖户一样,艰难度日。

生猪期货对冲风险?

重庆市荣昌县畜牧局提供给本报记者的数据显示,2014年,该县全年产出生猪87.2万头,年产值33亿元,但如果计入与此相关的流通、后续深加工等产业链的总产值,为106亿元。2014年,该县工业总产值为657.5亿元,该县的生猪养殖产业链的产值相当于该县工业总产值的16%。

重庆市政府在几年前曾积极推动该市通过做期货的模式,让生猪生产企业及养殖户可以通过远期的价格发现及掉期保值的方式,来平抑及规避“猪周期”的波动风险,但重庆市农畜产品交易所遭遇整治后停止了期货交易。重庆市农畜产品交易所在那次整顿中,被责成不得展开远期交易,不得电子撮合,同时不得采用T+0(指购买的当天可以出售)及T+1(购买的第二天可以出售),只能采用T+7交易模式,该市场流动性立即丧失。

目前,重庆市农畜产品交易所的非会员单位及企业,已经无法通过电脑端看到该所内的生猪交易价格和行情,该所此前国内独创的生猪按每一手(1000公斤)交易的模式也失去意义。

重庆市荣昌县一家大型养殖企业称,重庆市农畜产品交易所被“整顿”后,当地生猪生产企业只能从事现货交易,而现货交易无法规避价格风险,企业不得不自己独立承受“猪价格周期”的涨跌风险,且无法规避。

荣昌县某大型养殖企业在几年前投建了70多个生猪养殖棚,大致可以容纳10万头生猪,但在2013年7月至2014年底的生猪价格低迷中,实际存栏量只有3000多头。

“仔猪的出售量和价格、母猪的存栏量的变化,通常都会在几个月内快速传导到猪肉消费终端去,这是无法回避的规律。”负责重庆(荣昌)生猪交易市场电子交易中心仔猪业务的主要负责人何广浩说,不过如果猪肉价格起来了,预计今年底前能补回20%的母猪量,否则肉价还会因为供求关系极不平衡,继续上涨。(编辑 谭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