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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稼:伸向国美的资本之手

来源:商界 2011-03-08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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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祖宗的观点,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那么,资本凭什么赚钱?

其实,投资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劳动,考验顶风冒险的才华与能力。不过,一个现实的问题是,在以政府为主导的国内经济环境下,这个风险大小究竟合不合理?比如房地产行业。

与竺稼的对话,不仅是了解他曲曲折折的人生经历,摸清贝恩特立独行的商业模式,更是在不差钱的中国资本环境下,追问一个问题——资本赚钱的理由是什么?

资本大鳄的艺术气质

钢琴声起,舒缓优雅。沙发上的竺稼一直不跷二郎腿,他双腿并拢、坐姿端正,身体微微前倾,聚精会神地接受《商界》记者的采访。

在北京国际俱乐部酒店的咖啡厅,竺稼独身赴约、行动低调,周围的人即使无意间看到他,也决计不会想到,这个胖胖的男人就是“国美内乱”中的关键身影。

2010年国美内乱以前,人们对竺稼这个名字知之甚少。直到国美内乱震惊中国商界,作为国美电器的第二大股东,贝恩资本(亚洲)和其董事总经理竺稼才浮出水面。对于这个横生杀出的资本高手,人们既瞠目结舌又充满好奇,一时间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有人说,虽然黄光裕霸气外露,陈晓老谋深算,然而贝恩竺稼才是幕后高手、不显山露水。

也有人说,竺稼面有慈悲之相,示人以平和之色,而实则怀揣一颗合纵连横、强硬凌厉的心。

更有人说,从当初国美并购永乐、黄光裕收编陈晓,到如今黄陈之争,都是为了控制国美、早已步步设计的一场惊天大阴谋。

戏剧化、阴谋论的故事情节,固然夺人眼目、煞是精彩,但是,很少有媒体近距离接触过这位一贯隐秘的资本高手,关于他的报道更是凤毛麟角、语焉不详。在这纷纷扰扰的面纱之下,真实的竺稼究竟是什么样子?

甫一见面,竺稼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话题——身为香港芭蕾舞团董事的他,希望借助商界传媒集团在大陆多办几场演出。他对记者说:以前香港芭蕾舞团的经营思路比较封闭,只局限在香港演出,把芭蕾舞变成了一个象牙塔里的东西。而现在我们想在内地进行巡回演出,香港政府也很支持这个事情。

管理着10多亿美元的贝恩亚洲基金、在资本市场出手凌厉的竺稼,竟然对《天鹅湖》、《睡美人》和《胡桃夹子》这些古典芭蕾剧目如数家珍。大学时代曾主修过英美文学的他,还钟情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其最喜欢的诗歌是自传体长诗《序曲》。

在深入交流的过程中,记者从竺稼身上观察不到一丝资本的杀气,更强烈的感受是一种温文尔雅的艺术气质。这是那个一度被外界妖魔化的资本大佬吗?

其实,资本的两重性来自人性的两重性,绝大部分人都兼有追逐自利之欲和同情他人之心。这就导致在实业与资本的接触中,实业对资本始终保持着一种又爱又恨的心态——既希望借助资本谋求更大的发展,又害怕沦为资本的奴隶。这两者之间的融合、博弈、猜疑与矛盾,贯穿了近十几年来的中国商业史。

就在这次采访之前,当当网CEO李国庆与一位来自摩根士丹利的匿名女士,就摩根士丹利将当当网发行价定得过低的争议在网上破口大骂起来。

竺稼向记者评论说:“估值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要看两点,一是当时的股价能不能反映一个企业的内在价值,二是这个价格能不能够持续稳定。具有高成长性的企业经常会出现首发价与后市价差距很大的情况。”与当当网同一天在美国上市的优酷网,其投资者阵营中就有贝恩资本,IPO当天优酷股价上涨160%。

竺稼和贝恩的2010年同样具有两重性。一面,国美内乱将贝恩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对于贝恩资本商业模式和商业道德的议论,甚至带上了民族主义的色彩,贝恩被形容为掠夺本土企业的外来野蛮人。另一面,贝恩投资的融创中国、纷美包装和优酷网先后上市,这些项目又赢得了外界的一致喝彩。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记者眼前的竺稼谈吐谦和,仿佛那场被外界描写得惊心动魄的国美内乱,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淡云清风。他小心翼翼地往拿铁咖啡里放了些糖,抿了几口后便向记者讲起他波澜起伏的人生经历。

大摩的中国之星

投资银行是什么?

拿到美国康奈尔大学法学博士的竺稼,被著名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聘用,接手了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上市的业务。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投资银行究竟是做什么的,更无法预知,他将成为投行界的一颗明星。

竺稼骨子里有一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绝不放弃的倔强性格。

比如,恢复高考的1977年,15岁的他考得高分,但却因为家庭出身问题被强行退学。不服气的他写了一封申诉信,分别寄给了省招生办和《人民日报》,引起了轰动,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被郑州大学破格录取。

还比如,1988年,在美国留学的他回国参观,看到国内改革如火如荼,渴望深入社会实际的他,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文学博士学位转学法律。

而这一次,在繁忙细致的投行工作中,他很快找了更大的兴趣,进而他渐渐感到,他所学的美国法律只局限在美国,而不能在中国大展拳脚。而从资本市场的大形势来看,美国资本市场容量很大,中国企业赴美上市将是一个大趋势,在这一趋势下,自己在摩根士丹利更有用武之地。

1994年竺稼加盟摩根士丹利,负责中国区业务,在摩根士丹利亚洲区主席韦世华的帮助下,他渐渐摸清了中国这种有政府高度参与的市场经济,并成功运作了上海实业在港交所上市,开启了上世纪90年代的“红筹热” 。

真正让竺稼一战成名的,是建行上市一役。

2005年6月的一个深夜,竺稼突然接到一个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按照美国时间,这本该是美洲银行董事长肯尼斯•刘易斯和全球计划与战略部主管格里高利•克尔飞赴北京与建行进行最后一轮谈判的时刻。谁知,电话那边克尔用坚决的口气说,如果建行不答应美洲银行的条件,飞机绝不起飞。

竺稼大吃一惊:建行的上市之路百转千回,绝不能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美国人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发出这么一招,岂不是火烧眉毛吗?

从中国金融的改革史上看,建行上市可谓第一次海外冲锋,身后还排着“工农中交”四大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此之前,中国政府为这些国有银行上市创造了三个必不可缺的条件:一是成立资产管理公司,接收国有银行的不良资产;二是财政部发债券补充资本金;三是由中央汇金注入外汇资金。

然而,在建行上市的基本框架中,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环——引入战略投资者。作为建行上市的承销商,竺稼带领摩根士丹利的团队一连拜访了不少美国的知名银行,但却屡遭拒绝。对方认为,投资建行风险太大:其一,虽然建行剥离了不良资产,经过了几轮注资,但其资产负债表仍然不能让人放心;其二,在以前的机制下,国有银行成了产生不良贷款的机器,难保以后不会出现问题;其三,对方还怀疑建行市场化运作的能力。

竺稼和团队向那些美国的银行巨头们百般解释,终于让花旗银行有所动心。其CEO普林斯曾一个月内两度飞赴北京,拜会建行董事长郭树清。但这样的沟通仍然没有打消花旗的顾虑,加上其他诸多原因,双方的合作最终破裂,这对建行上市无疑是沉重的打击。竺稼向记者回忆:“那时真是到处敲门却敲不开门。”

2005年3月,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转机突然出现。原本表示对投资建行不感兴趣的美洲银行,竟然兴致勃勃地找到摩根士丹利,希望与建行启动谈判。原来,最初竺稼找到美洲银行之时,美洲银行的兴趣正全部扑在投资中国银行上,但时隔不久后美洲银行和中国银行的谈判无果而终,美洲银行便转身回头希望投资建行。

谈判中,美洲银行的主要代表是全球计划与战略部主管克尔,而建行的代表是行长常振明和行长助理范一飞。具体的谈判过程磕磕绊绊,双方你来我往寸土必争,每每陷入僵局时,代表中介机构摩根士丹利出席的竺稼便出面斡旋,建议双方以大局为重。

2005年6月,谈判进行至最后一轮的关键时刻,美洲银行以拒绝赴北京谈判相挟,要求建行在谈判中退让。业内共知的是,克尔的银行并购经验丰富,曾一手促成美洲银行对国民银行的合并,而董事长刘易斯更是以纪律严明、不易妥协著称,其属下称他“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冰块”。

竺稼深知美洲银行这两人不好对付、吃软不吃硬,他自己则是一种不温不火、兼有韧性的性子,正适合从中调解。大吃一惊的他很快镇定下来,在电话中,他耐心地对克尔说,建行这边也不是不能让步,你们先乘飞机过来,双方坐在一起再慢慢来谈。

刘易斯和克尔的专机终于起飞。次日凌晨,就在北京国际俱乐部旁边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茶餐厅里,范一飞、克尔和竺稼终于坐到了一起。谈判气氛一度十分尖锐激烈,有好几次,西装革履的银行大佬们竟拍起了桌子。竺稼夹在中间,左一言右一语地劝慰两方,直到凌晨4点,双方才缓和下来,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达成一致。

7个小时后的上午11点,建行大厦22楼大厅,建行董事长郭树清和美洲银行董事长刘易斯现身于镁光灯下,向中外30多家媒体记者宣布:建行引入美洲银行为战略投资者,美洲银行首期以25亿美元从中央汇金投资有限公司受让建行9.1%股权。

2005年10月,建行成功登陆港交所,融资高达92亿美元,创造了当时有史以来亚洲最大规模IPO,也被资本市场推崇为年度最佳IPO。这举世瞩目的一役,将竺稼推上了事业的顶峰,外界一度称他为“打工皇帝”、“赚钱之神”。

从投行到投资的心灵之变

人生的巅峰有着怎样的风景?

顶着那些虚名,竺稼的内心却渐渐浮起一种难言的落寞。他感到投行的工作其实就是一种中介业务,做完一个IPO,又接下一个,如同一笔笔过程不断重复的生意,而不是一份长期的事业。

竺稼对记者回忆当时的感受:“这个企业后来做得好不好,投资者赚了还是亏了,都跟我没关系,我觉得我的兴趣已经不在这里了。”恰在此时,正欲在中国开展业务的贝恩资本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站在投行生涯的巅峰上,竺稼望见了投资界山高水长的风景。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渴望:通过投资参与到企业的具体战略决策中,谋求长远的发展与增值。2006年初,竺稼离开摩根士丹利加盟贝恩资本,担任其亚洲的董事总经理,随即以小额股权投资的模式率领贝恩杀入中国市场。

彼时的中国资本市场,股权分置改革基本完成,证券公司得到了全面的清理整顿,机构投资者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人们对于资本市场的失望心理开始转变,沪深两市年交易额超过9万亿元,创下历史纪录。中国资本市场开始重新定义和审视自身的功能。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竺稼开始潜入实体经济的各行各业,在纷繁复杂的行业格局里纵横捭阖。每投资了一个企业后,竺稼和贝恩的团队都会参加董事会,参与企业战略的制定,有时候他甚至会兴奋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就是一个以企业发展为己任的实业家。

竺稼到贝恩的第一笔投资就是,2010年已经成功上市的纷美包装。

2006年10月,竺稼接触到北京的纷美包装公司。这是一个由瑞典巨头利乐公司创造出来的行业,当年,利乐公司在全球占有80%多的市场份额,而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更是高达90%。而弱小的纷美包装刚刚才达到盈亏平衡点,年销售额1亿元,仅仅只有1%的国内市场份额。

除了实力差距悬殊,利乐通过近百年来的技术革新,积累了这个行业里极为全面的知识产权,其动不动就找到小对手们打官司告他们侵权。这样一来,纷美包装的头上似乎顶着一块重重的天花板。

这一切似乎已经表明,纷美不过是螳臂当车,这笔投资实不可取。然而,竺稼和贝恩却仔细研究了行业趋势。

当时,中国奶制品、果汁市场开始高速发展,每年对无菌包装的消耗量也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市场的突然增长让利乐猝不及防,其在中国的产能出现了缺口,一些区域性的小型乳业公司被告知,交货期被拖延。巨头的疏忽就是纷美的良机。

竺稼还详细了解了纷美包装的团队和发展史:纷美包装的前身是山东泉林纸业,2000年董事长李洪法斥资2.35亿元购买了顶级的食品复合软包装设备,希望提高纸产品的附加值。可是,顶级设备有了,却没人会使用,更郁闷的是,竟引来利乐公司的觊觎。不过,李洪法将计就计,用股份挖来了利乐公司派来收购泉林的两位高管,让他们来管理公司,让机器运转起来。

这个兼有西方技术和东方智慧的管理团队,深得竺稼的欣赏。经过几次深入沟通,双方最终敲定,贝恩资本以4000万美元投资纷美包装,占股近40%,竺稼担任非执行董事。

为了找到未来的突破口,资金一到位,竺稼就立即组织贝恩的团队,帮助纷美包装做了一次市场调查。拿着这份极为重要的调查结果,竺稼和纷美的团队一起一连开了几天的战略讨论会,最终确立三条战略——

一是重点打入对产品质量要求更高、增长更快的果汁包装市场;二是扩大生产规模,在山东由原来的一条生产线扩大到三条,在内蒙古又增加两条生产线,甚至到国外去建立生产线。三是把成本降到利乐的成本线上。

当时,纷美包装的产品成本比利乐高,而要跟巨头对抗,价格战难以避免,这就导致利润微薄。在调查中,纷美发现利乐限制自己的供应商不得供应给其他对手,让对手们拿不到便宜的原材料。另外,利乐的产品采用5层纸,而自己采用7层。这样一来,自己的成本自然高出利乐。

找到了症结,便对症下药。通过一年多的在规模扩张、原材料供应和生产效率上的攻关,纷美的成本最终与利乐持平。

2010年,已经在中国市场立足的纷美,开始考虑要不要到德国去设厂。董事会上,大家意见不一,有人担心,欧洲市场一直是利乐的大本营,在产业链上,利乐拥有长期而稳固的上下游关系,且处于强势地位。作为一个新晋的中国品牌,纷美如何站得住脚?

贝恩为纷美提供了一份详尽的欧洲市场调查,纷美的董事会和管理层从中看到战机:第一,很多欧洲的乳品、果汁企业,其实并不希望被利乐掐着脖子,他们希望有其他选择,获取更高的性价比。第二,纷美包装已经聘用了不少原来从利乐出来的销售团队,完全可以在欧洲市场一展身手。

大家意识到:如果只是在中国生产然后运到欧洲销售,则会遭遇交货期太长、运输成本高、关税抬高成本等问题。所以,在德国建厂应是顺势应势的明智之举。传统巨头利乐的强势,正是新晋挑战者纷美的突破口。

纷美预计投资4000万欧元的德国工厂已经开始建设。与此同时,2010年纷美包装年销售额达到12亿多元,并于12月成功登陆港交所,市值换算过来大约10亿美元,算上后来的股份摊薄,竺稼这笔投资的回报率达到7倍。

让鸡蛋集中起来

鸡蛋该不该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传统的说法是,为了分散风险,不能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但股神巴菲特说,应该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然后小心地看好它。他认为,在时间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决策次数少的成功率比次数多的要高,就像独生子女所受的照顾要多一些,长得也壮一些。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两种说法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投资风格。贝恩资本的风格属于后者。

进入中国5年来,贝恩仅仅投了7个企业。在中国资本市场,相比其他动辄数十上百笔投资的同行,贝恩让鸡蛋集中起来的风格确实很另类,更另类的是,贝恩一旦注资某企业,便会参与到企业的战略决策、甚至具体经营中,纷美包装就是典型的一例。

然而,在国美内乱把贝恩推上风口浪尖后,贝恩的这种另类风格饱受争议。有评论称,贝恩虽然不一定要求控股,但一定要求在董事会中具有话语权。更有业内人士说,贝恩的风格就是以取得企业控制权为前提。甚至有人上升到民族主义的高度,在商业道德上批判贝恩。

对于这些非议,竺稼一笑了之。那么,贝恩究竟是野蛮冷酷的掠夺者,还是特立独行的资本侠客?

2010年9月,贝恩资本以1.65亿美元的价格全盘收购亚新科集团。亚新科是国内最大的独立的柴油发动机零部件制造商,2009年其重型车辆引擎部件销售额达到5亿美元。

亚新科旗下的子公司遍布全国各地,这些合资子公司的股权结构相当复杂。此前,在原资本方KPP财团的旗下,亚新科虽然取得了不错的增长业绩,但坐失了不少发展良机,还频频发生诸多管理的问题,诸如一些子公司爆发管理纠纷,有些地方的工人包围公司办公室等。

KPP开价售卖亚新科时,面对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很多潜在买家都不敢最终出手。竺稼却认为,贝恩具备接盘亚新科的资源和能力。

接盘之后,竺稼为亚新科定下的第一要务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发展机会。一个实例是,亚新科旗下一家名为“天纬”的子公司,是中国燃油喷射系统最大的制造厂商之一。在国家新的燃油排放标准即将实施之际,贝恩向天纬注入研发资金,并调来亚新科集团的首席技术官,由他领衔研发新一代节能减排的燃油喷射系统。

其次,竺稼和贝恩为亚新科制定了一份蓝图计划,对亚新科内部错综复杂的业务做一次手术,切掉诸如一些亏损的出口业务,将资源集中在一些前景看好、符合形势的项目上。竺稼说,由于新的排放标准即将实施,汽车制造厂商将买入更多零部件来对产品进行升级,亚新科未来的发展空间不可限量。

之前的亚新科如同习得外家拳法精熟,但内部经脉杂乱。竺稼和贝恩就像一个内功高手,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亚新科体内,打通其任督二脉。

其实,贝恩这种深度参与企业经营的投资模式,有着一条历史沿革。1984年,贝恩资本脱胎于贝恩咨询,沿用贝恩咨询在企业战略和行业分析等方面的优势,贝恩资本建立了一套高效的运转机制,即以拥有绝对的控股权为前提,通过杠杆收购方式为公司进行收购融资,再用短期刺激使投资增值。

而中国资本市场并没有杠杆收购的空间,竺稼及其团队的主要业务是少数股权投资,其商业模式正契合了巴菲特的话——小心地看好鸡蛋。贝恩如何看好鸡蛋,如何防控风险?

竺稼告诉记者:咨询出身的贝恩,不是投了就完,而是一定要跟踪企业,一定要跟企业一起想办法怎么谋求更大的发展。我们在董事会层面参与得非常多,有时甚至每天都跟企业的管理团队一起工作,一起碰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逐鹿国美

国美内乱,众说纷纭。其中最离奇的一种说法是,当年竺稼在摩根士丹利时,与陈晓的永乐电器对赌,永乐上市后业绩不佳对赌失败后,又在摩根士丹利的牵线搭桥下,国美并购永乐,黄光裕收编陈晓。此后黄光裕出事,转投贝恩的竺稼与主政国美的陈晓联手。这一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过程,其实是一场为了取得国美控制权的惊天大阴谋。

面对这种阴谋论的江湖谣言,竺稼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我觉得这些不负责任的媒体讲得不对。当时与永乐对赌的,是摩根士丹利的直接投资部,这个部门不属于我的管辖。我负责的投资银行部,只是负责永乐上市。”

2008年11月,黄光裕突然被北京市公安局带走协助调查,风光无限的国美帝国顿时措手不及。当时,与国美合作的银行都采取了审慎态度,甚至一度停止了合作。国美上市公司的整体授信额度,从60亿元陡降至10亿元。更危急的是,还面临一笔52亿港元债务的赎回压力,整个资金缺口达30亿元以上。

危局之下,陈晓接过黄光裕的权杖。2009年1月16日,陈晓正式出任国美董事局主席兼总裁,其燃眉之急是:融资,活下来。

与此同时,身在香港的竺稼听到黄光裕出事的消息后,也吃惊不小。而同时敏锐的资本嗅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一个投资国美的机会。

零售行业一直是贝恩的重点投资方向。竺稼看到,中国的消费增长得很快,但零售行业的集中度很低。而家电零售行业虽然有一定的集中度,但相对于美国也不高,国美和苏宁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加在一起,也没有百思买一家在美国的市场份额多。这其中就有很大的投资增值空间。

就在黄光裕出事后一个月,凭着旧谊竺稼赴京找到陈晓,当时由于事出突然,陈晓和管理层还没来得及启动融资进程,他给竺稼的回复是:“以后有机会我们会找你。”

后来竺稼打听到,2009年2月,国美请了财务顾问,也接触了诸如KKR、复星和厚朴等多家投资机构,有几家还做了比较深入的尽职调查。当时,一方面,国美深陷危局,很多投资机构都看不清未来的风险;另一方面,陈晓也不愿投资机构乘人之危,以致于国美股份被贱卖。于是他向众多有意向的投资机构给出了一个方案:大家都把条件提出来,比如投资规模多少,估值多少,占多少董事会席位等,然后国美再来筛选接受谁家的条件。

商业博弈,进退之间,尽是心理与智慧的较量。众家投资机构提出各自不同的条件后,2009年4月,国美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较为严苛的条件,谁答应就接受谁的投资。

竺稼向记者回忆:最后公司提了这样一个方案,当时我们说行,但其他几家到底怎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我理解的是,好像只有我们说可以,所以国美最终接受了贝恩的投资。

当时,竺稼和贝恩对市场做了很多分析。那段时间正是全球金融危机对中国市场影响较大的时候,整个家电零售市场都在下滑,国美的业务同比也在下滑。竺稼对记者说:“我们当时第一个判断就是,这个市场什么时候见底,这不能一直坏下去,不然业务就没了,后来事实证明,我们的判断跟市场回升的实际情况差不多。”

2009年6月22日,在公众面前消失了5个月的陈晓终于公开露面,紧挨在陈晓身边的正是竺稼。两人都面带微笑,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国美和贝恩宣布:贝恩出资15.9亿元,获得国美可转债(可转为国美10.8%股权)。

接下来,国美面临两种融资方案:一是一次性将所需的七八亿美元融足;二是分两次融资。国美董事会选择了后者——先期融资4亿美元,2009年底又做了一次可转换债券的融资,又融了3亿美元。第二次融资的时候市场已经恢复了很多,所以融资的成本低了很多,也就是说,国美用更好的比例也融到这么多的钱。

然而实际上,这一过程暗含了一个较大的风险:先期的4亿美元能不能把国美的业务稳住?竺稼回忆说:当时我们也有顾虑,担心先期的融资够不够,但基于我们对经济形势和市场趋势的判断,以及对国美财务结构的分析,我们相信国美的业务能稳住,还有后续融资的能力。

后来的事实是,通过战略决策调整,2009年国美销售收入达426亿元,虽然同比缩水7.02%,但是净利润达14.09亿元,同比增长34.45%。

还原竺稼的“情理法”

中国人重人情,而商业讲规则。

国美内乱几乎集中反映了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民营企业在发展中遭遇的大部分问题。大家都试图在国美事件中寻找,情在哪里,理在哪里,法在哪里,进而引发了一系列对于商业秩序、公司法制、道德评判和职业生态等问题的社会性大讨论。

然而,对于贝恩资本,一些舆论更是将其推上了“外资掠夺本土企业”的民族主义审判台。过去10年,在本土民企与外资PE交碰的历史上,有着一份长长的、令人扼腕的本土企业落败名单:太子奶、汇源果汁、蒙牛乳业、永乐电器……最近又增加了恒大地产和飞鹤乳业。

这大半年来,外面是天风海雨的笔伐口诛,而我们更想知道,竺稼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

谈到这里,竺稼稍微有些激动:“外面的演义是最要不得的。黄是30%多的大股东,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即使我控制了国美又能怎么样呢?其实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资本永远具有逐利性。实际上,竺稼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让投资增值;让股东盈利。他认为,黄陈之间之所以会爆发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矛盾,是因为客观原因所限,以至于双方沟通不畅。回忆起2010年5月的股东大会上,黄光裕突然发出大股东动议,要求撤掉贝恩的三个董事席位,竺稼告诉记者:至今他都对黄光裕的这一举动一头雾水。

此前,外界一度认为,陈晓掌权后采取关闭亏损门店的精细化战略,违背了黄光裕以前求规模的铁规。这是导致两人后来决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在竺稼看来,黄陈两个人在中国零售行业里面都是难得的帅才。当时陈晓推行精细化战略,并不是要牺牲规模。注资国美后,贝恩和国美管理层制定了一个5年发展规划,提出要开1000家门店,而在后来黄光裕的发展规划中,同样提到要开1000多家门店。

在永乐电器的时代,陈晓也极力想让永乐闯出上海,也就是向规模要增长。而黄光裕也并非不抓效益、不求利润之辈。

竺稼对记者说:“大家的经营理念和最终目标其实是一致的,黄光裕、贝恩和陈晓都是国美的股东,如果大家能够一起来想办法努力把这个公司做得更好的话,这是一个对大家最好的结果。”

许多时候,中国人习惯了非友即敌、非黑即白的立场划分,而忽略了大局形势。人们总是认为,老板与经理人不可调和,股东之间不可调和,中方实业与外方资本不可调和。

但事实上,从始至终,竺稼和贝恩都没有像外界所说的那样,跟某一方站在同一阵营,他始终恪守着心中的那个目标。一方面,他信任以陈晓为首的管理团队;另一方面,他又要兼顾大股东的意志,准确地说,他的角色是国美之争中的和事老。

直到2010年8月,黄光裕的妻子杜鹃出狱,沟通上的限制才被解除。此时距9月28日的股东大会不到一个月,国美之争达到白热化,人们对于一个月后你死我活的决战无不翘首以待。

就在这一个月之间,竺稼频频折返于香港、北京两地,多次与黄氏家族和陈晓密谈,从中缓和双方的敌对态度。记者问起具体细节,竺稼不愿多谈,他只是说:“我们希望大家能够有共识,能够利益趋同,这样才能把企业做大。陈晓自己也是小股东,股东之间老在争吵,别的不说,时间就花不起。如果把这些时间花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把企业做好,这不是更好的一个做法吗?”

最终,9月28日股东大会的结果是:黄光裕保住了大股东地位,陈晓也并没有被逐出国美。外界你死我活的猜测并没有发生。如今,竺稼每个月至少会和杜鹃及陈晓分别见面,“最近在一起探讨2011年的业务计划,我们终究往前走了一大步。”

采访末尾,竺稼叹道:俗话说商场如战场,我觉得这是要不得的。如果在某一个行业,你把竞争对手全打死的那一天,也是你自己要死的那一天,因为市场已经没有了。

访谈实录

一些舆论认为,美洲银行投资建行赚了很多钱,但我认为,这种事情不能这么来看,因为美洲银行在当时冒了较大的风险。美洲银行的投资对建行上市起了两大作用:一是对于建行的尽职调查,我们大摩和律师事务所都做过,但我们跟建行是同一利益阵营,市场不一定完全相信我们的尽职调查。而美洲银行真金白银地把钱投给建行,他们的尽职调查完全能够被市场信任,这极大地提高资本市场对于建行的信心。二是美洲银行能够帮助建行提高经营能力。比如,当时双方提出了一个业务战略合作计划,美洲银行每年派50个人来,帮助建行各方面的工作。

我觉得关键是要看我们想要达到什么目标。以后上市的中国的银行,参照建行上市之路,都形成了良好的融资能力,在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因为我们银行的资本非常充足,所以没有一家出问题。

访谈实录

资本增值的合理性在哪里?以前我们说,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这个观点其实是不完整的,因为劳动本身也要有资本。比如,我拿锄头去劳动,你开一个机器去劳动。你开机器劳动产生的效益一定比我要多很多,因为你的劳动有机器这个资本品。我们两个光讲劳动本身是一样的,但是产生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这个多出来的价值是资本产生的,而不是劳动本身产生的。所以资本市场起的作用就是把现在存在的资本,即社会所有财富的积累、资源有效地进行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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