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弗莫尔：投资作手的最后一颗子弹

如何面对诸行无常的股市？让我们回忆一位华尔街伟大的投资作手杰西•利弗莫尔，他一生中历经三次破产后再度崛起，并在52岁从股市获利1亿美元，他是如何看透投资与人性的？

文 | 本刊访谈主笔 马力

一颗子弹、一次机会，破产地狱或资本天堂！6月底至7月初，动荡的Ａ股市场让人见识到了股市的疯狂，那几次的下跌，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算出的几率是6000年才会发生一次。如何面对诸行无常的股市？《英大金融》人物本期回忆一位华尔街伟大的投资作手杰西•利弗莫尔，他经历过1929年美国大股灾；他一生中能够历经三次破产后再度崛起，并在52岁从股市获利1亿美元；他是如何看透投资与人性的？

华尔街是个造神的地方，巴菲特、索罗斯、彼得林奇，每个时代都有一批巨擎擎天而起，但只有一人能成为两代人的偶像，那就是利弗莫尔，他穿越时间之墙，被《纽约时报》选为“百年美股第一人”。利弗莫尔的强悍之处并非他拥有强大的集体资源，而因他是华尔街上最大的个人投资者，至死都是独立操作、一个人判断、一个人交易。他从来不需要小道消息、内幕或者与人联手坐庄，他研究市场博弈，投资心理与人性。后人能从他操作理念和手法中，学习如何趋利避害，正确把握自我。一份49年的交易经历，半个世纪的起起伏伏，我们回忆这位资本先哲的智慧之火，可以点亮我们后人的疑惑之烛。

从5美元到300万

1877 年，利弗莫尔生于美国麻州，家境穷困，14岁就到一家证券公司作杂工，这个工作让他亲眼目睹了股市里的交投活动。他注意到，大部分人的投资行为乱无章法，不照一定的规则计划去做，也不肯下工夫研究股市的走势，所以投资股票只赔不赚。他的第一笔交易，是和朋友一起凑了五美元，买百灵顿（ Burlington ）股票，投资之前，利弗莫尔查看了他的笔记簿上这只股票最近的交易型态，相信价格一定上涨，结果是他最后赚到了 3.12 美元的利润。

十六岁时，利弗莫尔赚到一千美元时，辞掉了工作，全心全意在空壳证券商交易股票。之后，他踌躇满志，前往纽约，操作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的股票。他选了一家经纪公司开立账户，用2500 美元当本钱，结果好不容易赚来的利润慢慢赔掉，在接下来的六个月内，不但本金赔个精光，还向经纪公司借贷了500 美元。利弗莫尔初尝苦头，终于晓得操作不见得一直那么容易。因此，他开始分析自己犯下的错误。详细分析过去的错误，也成为利弗莫尔日后十分重要的成功特质。

在这个阶段，利弗莫尔总结到一个教训：那就是性子急，老是认为非进场操作不可。往往一时冲动就操作，却很少能够获利。他因为这个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是直到今天，许多投资者还在犯相同的错误。利弗莫尔在自传《股票作手回忆录》中提到：股票作手必须对抗内心中很多代价高昂的敌人。赚大钱要靠“等待”，而不是靠幻想，一定要等到所有因素都对你有利的时机。预测市场之所以如此困难，就是因为人的本性，驾驭和征服人的本性是最困难的任务。耐心、耐心、耐心！答案就在市场本身，挑战来自对呈现出来的事实做出正确的解释。

1901年，美股展开强劲的多头行情，利弗莫尔买进北太平洋公司的股票，一万美元转眼间变成五万美元。接着，他认为股市就要短暂回调，于是建立两个空头仓位，想不到已经到手的利润很快吐了回去。利弗莫尔一而再，再而三的赔损，这教会他一件事：人必须赔上白花花的银子，才会弄懂市场的运作方式。他总结出：“亏损是交易的成本，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从失败中得到足够的教训！不管交易者多么有经验，他犯错做出亏损交易的可能性总是存在。因为投机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所谓经验就是教训比较多，比较深刻，让人心痛，让人尴尬；不痛，记不住，不痛，不会反思。

不断积累，利弗莫尔的策略开始开花结果。在1906至1907年的流动性偏紧带来的股市大跌中，利弗莫尔在空头市场中大获全胜。当时他注意到一则消息：北方太平洋和北方铁路发行新股，但股东可以分期付款。华尔街首次出现这样的消息，利弗莫尔判断市面资金紧张。而几天后，另外一家大公司圣保罗公司宣布发行新股，但规定缴款期在上面两家公司之前，利弗莫尔确信存在钱紧问题，于是果断大量下空单。

而自1907年9月下旬开始，货币市场更加紧张。10月初，利弗莫尔得知货币经纪人都开始囤积资金，没人愿意出借资金，预测股票即将崩盘。当年10月24日，美国货币市场冻结，然而当时没有中央银行出面借款，股市就此崩溃，这次崩盘为利弗莫尔带来了100万美元收益。

10月24日轧平和回补空头部位，利弗莫尔一天之内就赚进300万美元。连当时最具影响力的金融家摩根甚至亲自找到利弗莫尔，请他停止放空，恢复市场流动性。可见利弗莫尔在华尔街的声名和影响力,他也成为美国股市历史上第一位著名的做空者。征服股票市场之后，利弗莫尔也挥军直击商品市场，不过在这里他再次陷入破产。

华尔街没有新鲜事

“我很早就学到的一个教训，就是华尔街没有新鲜事！”这是利弗莫尔的名言。因为投机就像山岳那么古老，钱袋却会改变，股票却会改变；但华尔街从来不会改变，因为人的本性是从来不会改变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投机者真正的死敌，希望、恐惧和贪婪总是存在的，他们就藏在我们的心里，它们在市场外面等着，等着跳进市场来表现，等着机会大赚一把；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从根本上说，人们总是按照相同的方法重复自己的行为！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数字构成的图形和趋势总是一成不变地重复出现的原因。

1910年，利弗莫尔和当时人称棉花大王的帕西•托马斯搭上线进入期货市场。不过，利弗莫尔开始和托马斯往来时，托马斯已经因几次操作不顺，失去所有的财富。因为他看重托马斯以前操作得很成功，仍然被视为棉花界的传奇人物。托马斯说服利弗莫尔建立棉花头寸。但利弗莫尔很快就发现，他的棉花多头损失惨重。这次棉花交易，赔掉利弗莫尔以前股票获利交易赚进的几百万美元，主要原因是他打破了好几条早年花很多时间好不容易总结的市场操作守则。

利弗莫尔违反了独自操作，不轻易听信他人之言的守则。他也违背迅速认赔出场的守则，继续死抱赔钱的寸头。这次的经验，令他情绪激昂，为了把钱捞回来，不顾一切拼命加仓操作，结果赔得更惨。利弗莫尔深陷债务之中，债权人多达好几位，他意气更为消沉，开始失去信心。

他事后深刻的总结到：“要控制好你的交易，管理好你的资金! 除非你知道要进行的交易在财务上是安全的，否则，绝不要进行任何交易。没有经验的投机者面临的困境往往是为每一笔头寸付出的太多。因为每个人都想交易。为每笔交易付出太多，是不符合人性的。人们都想在最低价时买进，在最高价时卖出。心态要平和，不要与事实争辩，不要在没有希望的时候保有希望，不要与报价机争辩，因为报价机总是正确的！在投资中没有希望的位置，没有猜测的位置，没有恐惧的位置，没有贪婪的位置,没有情绪的位置。”

“最后，投资者在买股票的时候应该分几次买，而且每次只买一定的比例。如果我在某种情况下买进一只我看好的股票，但它没有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表现，对我来说，这就是卖掉这只股票的足够证据，如果这只股票后来涨了，我也不责备自己，也不会有什么痛苦的想法。我后来在实际操作中提出了自己的理论，这一理论强调资金占有时间在股市交易中的重要作用。在投资者管理自己的资金时，总想赢的愿望是他最大的敌人，它最终将带来灾难。在股市上，时间不是金钱，时间就是时间，而金钱就是金钱。”

在利弗莫尔看来：“10％规则必须要遵守！如果我在一笔交易中的损失超过10％，我就马上抛出。我从来不问原因，股票的价格跌了，这就是我退出来的原因。我是凭本能抛出，实际上，这不是本能，这是多年来在股市上拼杀积累起来的潜意识。你必须服从你自己定的规则,不能欺骗你自己，不要拖延，不要等待！我的基本原则是，绝不让亏损超过资本的10％。”

最后一颗子弹

1914年，利弗莫尔在经历了第三次大破产后，期间又遭遇了美国4年的经济大萧条，资本市场索然无味，也无任何赚钱效应，同时他还欠下百万美元的巨额债务。他似乎再次进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当时只有一家券商能够给他一笔为数500股交易额的信用。也就是说，对他的人生而言，只有一颗子弹，一次扣动板机的机会，非赢即输。如果他不能在这唯一的机会中，看对大盘、选对股票、抓住时机、拿出勇气。无论这四个条件中哪一个出现问题，都会造成永远再无翻身的结果。那么他或许就真的只能永远破产，然后和99.99%的人一样，永远离开资本市场。也就是说他必须要做一次成功几率高达99.99%的交易，而当时的股市却是处于一个四年经济衰退的行情，这种难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1915年3月后，利弗莫尔早已看好大发战争财的伯利恒钢铁公司，那时股价约摸50美元，他选择了蛰伏和等待，直到1915 年5月下旬。经验显示：无论什么时候，一只股票首次越过100、200或300美元时，它几乎总要继续上涨30到50元。越过300元后，涨得比越过100 元时更快。这是一个古老的投资原则。

伯利恒钢铁股价于6月初开始冲天而起，3周内达到90美元以上。在用了超过16周的时间等待大盘的强度，其中包括6周的时间等待伯利恒钢铁个股的强度后，利弗莫尔终于在其股价98美元时出手了，他抠动扳机，用惟一的一颗子弹为自己射中了金苹果，之后伯利恒钢铁股价涨幅高达591美元。

对于这个经典之仗，总结起来，其一利弗莫尔坚持了耐心！为了两天，他耐心苦候了6周。这是华尔街给予他的耐心和经验的回报，从一个破产的人，到刹那间恢复了所有的成功交易信心和股本，而博浪一击的成功操作仅需2天就完成了结果。由此可见，对于职业投资者，心理和经验的配合才能真正找对市场的大波动方向。

其二是选股，为什么他当时不是最看好同样是钢铁股的美国钢铁US Steel呢？当时的伯利恒钢铁无论从规模和产能上均无法与美国钢铁公司相比。原因是利弗莫尔发现两年中，伯利恒公司的盈利加速度已经从6.5美元一股飞升至28美元。公司的纯利润加速上升400%以上，而股价始终维持在40-50美元未动，其原因不是公司的盈利问题，而是美国在一次大战前夕的4年中处于经济循环的萧条中，是市场低迷的人气大大地压抑了股价应该展开的大牛走势。

其三是时机，利弗莫尔找到了操盘伯利恒钢铁的最小阻力，他从来不用“牛市”和“熊市”这两个词，因为它们会形成一种思维定势，而是查看最小阻力线，以确定整个走向。当伯利恒钢铁股价突破98美元这个巩固点，而且成交量大增，这通常就是这只股票即将出现一个新行情的信号。如同是一架飞机在机场跑道的一端开始注速和加速滑行，等到气流和抬升力结合点上的加速度形成了最终托起了飞机重量的是动力，那就是飞机冲宵而起的时候，而飞机的重量就仓位，引擎的动力就是买盘的资金，气流就是股价上涨中的强度。

从伯利恒钢铁股票交易战中迅速恢复的利弗莫尔在之后的15年中，叱诧华尔街的资本风云，说他执华尔街的牛熊之耳是毫不为过。从1928年冬到1929年春，多头市场全力奔驰，利弗莫尔一路作多，获利可观。他接着开始留意市场的头部是否形成。1929年夏初，他看到市场大涨之后，认为市场已经涨过头，开始出现横向移动的交易型态，一改原来的激升走势。利弗莫尔开始往空方派出探子，探查情势，他轧平所有的多头部位，改为逢涨必卖。

1929 年，市场早就发出崩盘在即的许多讯号。那时的领先股已经停止再创新高，走势迟滞不前。几乎每个人都用10%的保证金买了股票，而且认为自己早就成了股市专家，逢人就高谈阔论股票经。这种热过头的现象，正是一个明显的讯号，让利弗莫尔感到：当每一个人都投入股市，就再也找不到更多的买盘的资金，能将市场推得更高。1929年10月，市场终于崩盘时，利弗莫尔坐拥几个月来陆续建立的庞大空头部位。这些空头部位一经回补，数百万美元的利润应声落袋。

虽然利弗莫尔靠1929年的股灾放空赚了1个亿（当时美国的全年税收约42亿），但他最后总结到：放空股票，要取得优异的成绩，通常比较困难，因为承受的潜在亏损无限大。当时，美国摩根财团的主席就告诫利弗莫尔：“别做空了，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国家的意志对空头有着致命的打击。

利弗莫尔虽然赚得巨额财富，终其一生，却得面对许多私人问题带来的挑战，他历经婚姻不谐、心如死灰。1930年之后，因为他在操作上的收获不如从前，对自己遭遇的问题更加灰心丧意。1934年，他再度申请破产。并在写下《股票作手回忆录》后，也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本书在之后的几十年成为投资者的圣经，并告诫：投资最大的风险和敌人其实来自你无法完全战胜的人性弱点，它包括欲望、贪婪、自负、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