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

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是信贷政策支持再贷款的一种，首要目的是鼓励地方小型金融机构支农、支小。

文 | 宗涛

10月10日，人民银行宣布在前期山东、广东两省试点的基础上，扩大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试点范围至另外9个省或直辖市。这则数百字的消息引发社会广泛讨论，其中不乏误解之处，“央行放水7万亿元”的解读更是离谱。

西方哲人说，要想知道一个人向何处去，最好先了解他从何处来。解读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也是这样。

追根溯源，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是再贷款的一种，设立的首要目的是鼓励地方小型金融机构支农、支小，解决其从其他窗口获得流动性时面临的优质抵押品不足的问题。从中长期看，它可能会发展成为央行投放流动性的一个重要渠道，对央行资产负债表健康化和拓展内部评级大有帮助。但具体投放多少流动性，主动权仍在央行。

只是再贷款的一种

再贷款是中央银行对商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的放款，是各国央行常设的货币政策工具。

它的第一个功能是发挥“最后贷款人作用”，对出现流动性困难的金融机构提供支持，以维护金融稳定，防止出现系统性或区域性金融风险，多用在危机时期，这也是中央银行之所以是“银行的银行”最主要的理由。需要提到的是，针对问题金融机构，再贷款是一对一地投放流动性，而不是撒胡椒面。在这轮国际金融危机中，美联储为AIG等大型机构提供的流动性，就属于再贷款性质，为此，美联储还专门成立了几家特殊目的公司。

再贷款的第二个功能是投放并调控基础货币，从而影响经济中的流动性总量和资金利率。从国际实践看，再贷款的这一功能有所弱化，美国等成熟国家的中央银行更多是采用公开市场操作的方式来调控流动性和市场利率。但实施利率走廊制度的中央银行，如欧洲央行、加拿大央行等仍常设流动性窗口，当市场利率达到中央银行设定的利率上限时，商业银行会以资产抵押的方式向中央银行申请流动性，这样中央银行能够使市场利率保持在合理区间。在这种情况下，有需要且有合格抵押品的银行都可以向中央银行申请再贷款。

支农支小才是目的

从中国情况看，人民银行在2013年将再贷款种类调整至四类：流动性再贷款、金融稳定再贷款、专项政策性再贷款和信贷政策支持再贷款。前两类基本对应上述再贷款的第一个功能，其中，流动性再贷款是为了弥补金融机构临时性的头寸缺口，金融稳定再贷款主要是针对实质性问题的金融机构，向其提供救助。

流动性再贷款在不同时期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2003年之前人民银行再贷款投放量很大，是投放基础货币最主要的渠道。此后，外汇占款逐步上升，通过再贷款提供的流动性逐步下降。近几年，外汇占款有所下降，通过各种创新的工具定向投放流动性的需求有所上升。

专项政策性再贷款主要是向农业发展银行和资产管理公司发放用于指定用途的再贷款，主要用于收购粮食和棉花或购买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资产。

信贷政策支持再贷款是2013年新设的再贷款种类，包括支小再贷款和支农再贷款。支小再贷款发放对象是小型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和村镇银行四类金融机构，用途为支持上述金融机构发放小微企业贷款。贷款条件设定为小微企业贷款增速和增量满足“两个不低于”。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属于信贷政策支持再贷款的一种。

通过以上梳理可以看到，再贷款是各国中央银行常用的货币政策工具，不能一提到再贷款就认为中央银行要大量投放流动性。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仅是信贷政策支持再贷款的一种，主要目的是支农、支小，存在较高的门槛，而非大规模投放流动性。

央行的意图

除支农、支小以外，解决小型金融机构优质抵押品不足和保持央行资产负债表的稳健也是人民银行创设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考量因素。

在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试点扩大之前，人民银行已经新设了一些工具，包括短期流动性调节工具（SLO）、常备借贷便利（SLF）、中期借贷便利（MLF），以及抵押补充贷款（PSL）等等，这些工具的抵押品多为国债、央行票据、政策性金融债等风险较低的金融资产。相比之下，地方性的小型金融机构缺少这些优质抵押品，通过上述已有窗口向人民银行申请流动性时，面临着合格抵押品不足的困难。将再贷款时所需提供的抵押品范围扩大到信贷资产，并且主要限于地方性的小型金融机构，可以较好地解决这个难题。

在改革开放早期，人民银行发放的再贷款多是信用再贷款，没有任何抵质押品，加上一些其他转轨过程中的体制因素，很多再贷款难以回收。负债方基础货币已经投放出去，但资产方（对金融机构的债权）却损失了，这时人民银行资产负债表就会出问题，需要想办法弥补。虽不存在破产问题，但不健康的资产负债表会影响人民银行的信誉，损害其维护金融稳定的能力。信贷质押再贷款试点意味着，即便小型金融机构顺应国家政策，从事一些准政策性的业务，也要提供合格抵押品，从而使人民银行能够有效控制风险。

在上述条件限定下，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规模不可能太大。从山东和广东两省的先期试点情况看，一年的放贷规模可能在500~1000亿元之间。它与西方央行在危机中推行的量化宽松政策有别，更不同于央行对问题金融机构的救助。

主动权仍在央行

从中长期看，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将为中国货币政策操作框架的转变做好铺垫。

随着外汇占款逐渐减少，人民银行需要找到投放流动性的替代方式。如果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试点顺利推进，不排除将来扩围的可能，即从目前仅对小金融机构、仅支持“三农”和小微，向大银行、其他贷款延伸。

此外，在目前试点的基础上，人民银行可以逐步建立内部评级体系，从中长期看，这对健全货币政策框架亦大有好处。这里的评级不仅是人民银行对金融机构进行评级，还包括对向银行申请贷款的企业进行评级。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质量不仅涉及金融机构，还涉及基础资产即贷款的质量，因此需要对贷款的企业一同评级。需要提供评级是正常的，但这里的评级不是来自第三方的外部评级，而是来自人民银行自己的内部评级。通过内部评级，人民银行能够掌握大量的经济金融数据，不仅有助提高货币政策针对性、有效性，还能够推进金融改革发展、稳定各项工作，并提高对经济金融形势分析研判的前瞻性、准确性。

从这个角度看，未来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确可能发展成投放流动性的重要渠道。但从目前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可能得出所谓“放水7万亿”的结论。

进一步看，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是否会成为将来被打开的水龙头，关键不在于这个工具本身，而取决于是否有这样的需要。

即便没有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央行也完全有其他多种手段投放流动性；反过来说，有了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以后，其投放基础货币的数量仍在央行控制之内。不少专家解读说，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主动权在商业银行。其实不然。人民银行可以控制再贷款的利率、再贷款的评级、调节抵押品的成数，如果认为流动性已经足够，完全可以将这个水龙头拧小。

证伪量化宽松

实际上，关于中国推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的言论一直没有停息过。将地方债纳入抵押品范围时出现过，推出补充抵押贷款及中期借贷便利时出现过，注资国开行、进出口银行时出现过，这次推出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这种言论再次引起大众的注意。

在各种观点喧嚣尘上时，有根据的分析显得尤为必要。分析这个问题，一方面可以查看人民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另一方面也要透彻理解量化宽松政策。

量化宽松是非常规货币政策，只有在常规工具丧失空间后，才会使用。中国常规货币政策仍有很大空间，将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等同于中国版的量化宽松显然不合逻辑。

10月23日，在“霜降”前一天，人民银行宣布实施“双降”（降准、降息），同时宣布放开商业银行和农村合作银行的存款利率浮动上限。调降之后，目前的准备金率平均仍在15%左右，还有很大空间，其中大银行的调整空间更大。利率管制已经基本放开，但目前市场利率与发达国家相比明显偏高，银行间市场、债券市场的各种利率仍有下行空间。在这些政策空间用完之前，人民银行有可能通过定向调控投放一定流动性，但不可能是大规模的量化宽松。